川城司家老宅,这是一座别致而古朴的四合院,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和家族的传承。在院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周围环绕着几张石凳。
此刻,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他的手中拿着鸟食,正专注地喂着石桌上的鸟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那爬满岁月的温和的面容。
不多久,院子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爷爷。”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司廷也迈步走进院子,径直朝着石桌子走去。
老人缓缓抬起头,瞥了一眼来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然后继续给鸟儿喂食,随口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小婷呢?”
司廷也走到石桌旁,拉了拉裤脚,坐在司建辉的对面。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她在Y国。”
司建辉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放下手中的鸟食,看着司廷也,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她怀了孩子,脚又受伤了,你竟然留她一个人在外国?”
司廷也心中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爷爷,孩子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司建辉眯起眼睛,盯着司廷也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可司廷也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个笑面虎。
厉害的时候可以一面笑着跟你嘘寒问暖,一面拿着皮鞭抽你身上的肉,用最宠溺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比如现在。
“你是在责怪爷爷我自作主张吗?你这臭小子啊,如果不是你自己不主动去做,我这个老头子又怎么会被逼迫到如此地步,不得不使出这样的下策呢?不过,就算你现在怪我,也已经太晚了!”
司建辉脸上浮现和蔼的笑,“毕竟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像那已经成型的木头,无法再改变了。所以啊,你就乖乖地当好这个孩子的爸爸吧!我已经跟你的父母商量过了,等找个合适的日子,我们一起去卢家,把你们结婚的日子给定下来。”司建辉自顾自地说着,已经将司廷也未来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司廷心里真是憋屈得慌。
“孩子的事情,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孩子!爷爷,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塞个孩子给我,你们当我是什么?种猪吗?”
司建辉被“种猪”两个字逗笑。
哈哈笑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现在不就已经知道了吗?再说,我孙子长得这么甩,就算是种猪,也是最帅的那个。不过嘛。种猪可是付出劳动的,你,可是不劳而获就得了个孩子。你比种猪轻松多了。”
见爷爷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够呛,司廷也只觉得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忍了忍他说,“你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你就是想逼我跟小婷在一起,是不是?爷爷,我真的想不通啊!我只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为什么就这么难呢?你为什么非要这么逼迫我?你非要看到我痛苦才开心是吗?我有时候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孙子。”
司建辉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我就是拿着孩子逼你。小也,你是我司家的子孙,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是由家族利益决定。再说小婷,抛开她父亲在发改委的作权力,她本人性子好,人也漂亮,关键是跟你一起长大,对你一片痴情。这么好的婚事别人求不来,你有什么不满意。”
“是,她千好玩好,可是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我不喜欢她。强扭的瓜不甜。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真的很难过。我心痛死了。”
“你不是不喜欢小婷,你是被外面的女人迷了眼睛。”
司建辉不顾司廷也满脸苦涩,又说道,“等你跟小婷结婚了,等孩子生下来,你就会有一种家的归属感跟责任感。你到时会发现,最后的还是眼前的人。至于外面的人偶尔玩玩可以,但要理智。别感情用事。”
资本家的世界利益至上。
司廷也在三个月前就深深体会到了眼前老人的固执。
他垂眸舔唇自嘲地笑了笑。
心中的失望之情如潮水般汹涌,早已泛滥成灾。他明明知道结果却依然像个傻瓜一样,浪费着宝贵的口舌,说出这些只会让自己更加无趣的话。
真是可笑。
什么司家子孙。
谁愿意当就当吧。
他不稀罕。
司廷也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突然转移话题问道:“宋夫人被车撞死的事情,你可知道?”
司建辉的眉头微微一皱,仿佛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很快,他的脸上便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宋夫人年纪还不到五十,就这样突然离世,确实挺可惜的。不过,人生在世,意外总是难以避免。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多保重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司廷也心中暗自冷笑,他对司建辉的这番话充满了不屑。“这明明就是蓄意行凶,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意外!”
司建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司廷也的情绪变化,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司廷也,话里有几分安慰的意思:“如果真的是蓄意谋杀,那么凶手肯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被判死刑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死者一个交代了。”
“爷爷,祁叔前几天是不是被警察询问过?我想知道,这件事情跟他有没有什么关系?”
司廷也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司建辉,他的眼神犀利而锐利,仿佛能要穿透对方的内心。
司建辉似乎很意外,“是吗?我不太清楚这件事情。”
又补充道,“祁州前几天去江城出差了,他怎么可能会跟这次行凶的司机有关系?”
司廷也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并未看出任何异样,又说道:“祁叔现在在哪里,我找他谈一谈。”
司建辉点点头:“可以,只是他母亲生病,今天早上回了老家。”
司廷也皱眉。
他回来,祁州就回家,未免太过巧合。
不过没关系。
他手指微微点着桌面。
司建辉见他思考,转移话题,“你这次为了什么回来?”
为了什么?
司廷也唇角讥诮:“当然是查车祸的真相。”
司廷也说完这句话人就朝外走。
司建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就在司廷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祁州从侧面的书房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走到石桌子边,祁州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司建辉身上,开口说道:“听小少爷的语气,他应该是怀疑到了我。”
“他怀疑的是我,并不是你。”
司建辉说。
祁州皱起眉头,显然对司建辉的回答感到有些不解,他追问道:“那您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温岚帮忙呢?这对您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司建辉沉默了片刻说:“还记得十六年前的那场车祸吗?”
祁州的眼睛突然瞪大,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你是说十六年前发生在江城的那次车祸?”
司建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当年的那场车祸,温岚的父亲当场去世,而她的母亲则在医院里经过长时间的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当年那场车祸,祁州听到一些。
祁州当年跟着司建辉在江城出差。
从人口中听到是温岚父母驾车撞到大卡车,现场一死一伤。
“您知道车祸还有别的原因?”祁州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追问道。
司建辉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因为温岚的父母两人在车上吵架,情绪激动之下,才导致了那场悲剧的发生。”
祁州疑惑追问:“那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呢?”
司建辉的目光有些躲闪,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因为我。”
祁州惊愕地看着司建辉,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意外。
司建辉苦笑着解释道:“那是一次意外,我和温岚的母亲……”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不愿意再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往事。
司建辉去江城出差,一次酒桌会议被对方的人被下药,阴差阳错遇到了在同学聚会上喝醉酒的张雪,两人在酒店的卫生间碰到,司建辉在药物的作用下将张雪托到了房间发生了关系。
一夜情之后,司建辉给了张雪一笔钱,让她忘记这件事。
张雪说不要钱,只说,如果以后有困难,让司建辉帮她一次。
司建辉说可以。
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给了张雪。
那件事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最后一次见面是十六年前。
司建辉去江城考察一个项目,然后再次遇到了张雪。
张雪生得很漂亮。
身材高挑又丰满,年轻的时候跟现在的温岚长得很像。
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好青春。
司建辉那会五十多岁,再次见她一面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晚上。
鬼使神差之下又约了张雪。两人约会这一幕却恰好被温岚的父亲——温中谦看到了。
祁州的听到这些话有些震惊,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这其实很正常。毕竟,像温中谦这样有钱有势的大老板,偶尔看中某个女人,来一次短暂的风流韵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在祁州看来,男人大多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那些有钱的男人,往往会用金钱去购买女人的身体;而那些没钱的男人,则只能靠花言巧语来哄骗女人。至于那些既没钱又不会说话的男人,就只能将自己的欲望深埋在心底,默默幻想罢了。所谓的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不过是用来欺骗那些天真女人的鬼话罢了。即使一个男人在身体上对妻子保持忠诚,他的精神世界也未必没有背叛过。
祁州对司建辉的出轨行为进行了一番义正言辞的批判和总结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问道:“那么,温岚又是怎么联系到你的呢?”
“小婷去江州的那一场带回来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跟姓宋的那女孩有关。而其中的一张照片就是温岚。看了一眼我就想到了她的妈妈。说来也巧。
不久温岚就主动联系上了我。她说她在温家老宅找到了她妈妈江雪的日记本。其中有一篇日记详细记录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江雪的痛苦。所以,温岚就拿着那本日记找到了我
当年欠了张雪的,我想就干脆还给她的女儿。所以我才让你安排了赵明吓唬那个宋的女孩。只是……”
听到这些话,祁州有些唏嘘不已。
偷吃一时爽,却惹了一身骚,还有命案,真的不划算。
只是这件事牵扯到自己,祁州肯定是担心的,又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警察已经怀疑到我了。“
司建辉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人虽是我安排的,杀人的事情可不是我叫赵明干的。这件事,大概是温岚在其中耍了花样,你找律师去探赵明的口风。”
司廷也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圈,待到傍晚时分,看到司建辉提着鸟笼悠然自得地出去溜达时,他又悄悄地返回老宅。
佣人看到小少爷回来十分意外,忙着要做饭,收拾房间。
司廷也说不用,说回来拿个东西就走。
佣人听到这话便没在说什么。
等佣人忙着其他的事情,司廷也慢悠悠地踱步来到石桌子附近的花坛边。花坛里的草长得郁郁葱葱。司廷也蹲下身子,翻找了几次后,找到了一个类似硬币的东西。
那是一个新型的录音设备。
司廷也拿着东西很快离开了老宅。
当天晚上他坐高铁回江城。
刚下高铁便给贺修晏打了电话。
两人约定了一个见面的地点,司廷也将录音的事情告诉贺修晏。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过里面的谈话内容。
纵使他之前不愿承认自己的爷爷与这次车祸行凶案有关,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现实。
见面后,司廷也面把录音设备交给了贺修晏。
这个录音设备其实是贺修晏交给司廷也的,当时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希望司廷也能够回去找到一些证据。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而且,他也不是很相信司廷也会去做这件事情。
“你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贺修晏看着眼前的司廷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
“这些证据将来会放在法庭上公开,你爷爷肯定也会知道。你不怕你跟家人彻底闹翻?”
“我早就跟他们闹翻了。”
司廷也勾唇自嘲,脸色颓废,布满阴郁之气。
“多这一件事也不多。无所谓。再说她妈妈没了,我们司家难逃罪责。做这事,就当我个人补偿她一点吧。”
贺修晏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同情。
点了一杯酒给他,两人没说什么。
司廷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刺激他的口腔。
他摇晃着透明的液体,又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她还好吗?我……我能见见她吗?”
贺修晏沉说道:“等这个案子结束吧。”
司廷也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接到王律师的电话。
“司先生,聂斌的案子已经判决了死刑。日子定在六月十日。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安排时间。”
司廷也抬头看着夜色,“那就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