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个时候的白玄冰,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
可根植于血脉深处的羁绊,是任何力量、任何岁月都无法磨灭的永恒烙印。
白源的视线死死锁定着白玄冰,瞳孔中的情绪从最初的茫然,到困惑,再到掀起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与不敢置信。
他看到了,眼前这个身姿挺拔、顶天立地的青年,与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满脸倔强的少年身影,正在缓缓地重合。
\"冰……冰儿……\"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无比艰难,却又饱含着无尽思念与疼爱的称呼。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绝伦,宛如最恶毒诅咒的精神冲击,在他灵魂的海洋深处轰然引爆!
\"啊啊啊--!\"
剧痛袭来,白源再一次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颅,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十倍的惨嚎。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奋力抬起的手臂之上,一个妖异无比的粉红色印记,骤然亮起,仿佛一只从血肉中睁开的诡异眼睛,散发着邪恶至极,令人作呕的气息!
正是魅魔女王的灵魂烙印!
嗡!
粉红色的光晕疯狂扩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竟将唐梦雪降下的净化圣光寸寸逼退,如同墨汁滴入清水,重新污染这片刚刚被净化的神圣领域!
白源瞳孔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理智与温情,正在被一点一点地侵蚀,妖异的血色,以更加凶猛的姿态,重新占领了他的瞳孔!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媚骨天成的娇媚笑声,突兀地从白源的喉咙里发出,那声音尖锐而扭曲,充满了恶毒的嘲弄与宣示主权的意味。
\"白玄冰,我的好孩子,你真是天真得可爱。\"
\"你以为,凭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把戏,就能从奴家的手中,夺走你这件最完美的收藏品吗?\"
\"滚出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白源属于自己的意志,发出了震动神魂的咆哮,他用双手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神情痛苦到了无以复加的极点。
\"别白费力气了,我最爱的玩具。\"
魅魔女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玩味与残忍,\"你的这副躯体,可是奴家耗费心血最多的杰作。
看看你的儿子,他就那么可怜地站在那里看着你,你却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很快,你就要亲手……将他撕成碎片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诡异可怖的一幕,让白玄冰如坠冰窟,手足冰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是灵魂控制!\"
一旁的凛冬女皇,捂着胸前的伤口,声音无比凝重地开口,\"魅魔女王留在白老元帅灵魂深处的烙印,正在和他的本我意志,争夺这具身体的最终控制权!\"
\"那我……我能做些什么?\"
白玄冰双拳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经失去了血色。
\"没用的!\"
凛冬女皇绝望地摇了摇头,否定了他最后的希望,\"这是灵魂层面的战争,是意志的交锋!任何外力都无法介入……只能依靠他自己!\"
\"可恶!\"
白玄冰目眦欲裂,他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看到父亲眼中的血色,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蔓延,那代表理智的墨色被压缩得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光,随时可能熄灭。
他看到父亲体表刚刚褪去的魔纹,又一次如同致命的毒蛇般,狰狞地爬满了他的脖颈与面颊……
\"呵呵呵……放弃吧,白源,你的意志在奴家面前,一文不值!\"
\"你……休……想!\"
白源用尽了全身最后一分气力,从牙缝深处挤出这三个字,他的双目之中,已然流淌下两行混杂着血与泪的液体。
他猛地抬起头,用那仅存一丝清明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那眼神中,充满了不舍、慈爱,以及……决绝!
话音刚落。
一缕半透明的,燃烧着神圣气息的金色火焰,悄然在他指尖燃起。
那是……燃烧灵魂的火焰!
在魅魔女王惊怒的尖叫声中,白源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朵金色的灵魂之火,一点一点地,推向自己的眉心!
他要用自毁灵魂的方式,来终结这一切!
\"住手!你这个疯子!你要强行点燃神魂,与本王同归于尽吗?!\"
白源的口中,陡然泄露出一道完全不属于他的,尖锐到扭曲,甚至带着一丝破音的女性嗓音。
那声音里再没有半分先前的雍容与媚惑,只剩下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惶与颤栗。
她,真的慌了。
为了彻底侵占这具趋于完美的躯壳,她的部分主魂已然降临,如同最恶毒的藤蔓,与白源的神魂死死绞缠。
神魂一旦被点燃,便再无分开可能,唯有玉石俱焚!
她,是纵横深渊万载,玩弄众生于股掌的魅魔女王,竟要在此地,陪一个血肉凡人,一同神魂俱灭?!
然而,白源对她的尖叫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最后一片纯粹的黑暗,和在那黑暗中,唯一需要守护的星光,正站在他眼前。
那根燃烧着无形魂火,皮肤寸寸干裂剥落的指尖,带着一种殉道者般,奔赴终极安宁的决绝,终于,轻轻触碰到了自己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焚天煮海的光焰。
一种比肉体凌迟痛苦亿万倍的酷刑,在不可言说,不可窥探的灵魂层面,轰然引爆!
\"啊﹣-!\"
这一次,是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连魅魔女王都无法再维持任何伪装,那源自灵魂本源被点燃的剧痛,让她发出了最原始,最丑陋的哀嚎!
即便如此,那股外来的意志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死死攫取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不肯有丝毫放手!
这是她此生最完美的杰作,是她觊觎了半生的瑰宝,她绝不放弃!
\"咔……咔咔……\"
冰冷的战争母舰甲板之上,白玄冰隐藏在身后的拳头,指节已然失去所有血色,锐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冰冷的刺痛,帮助他维持着绝对的冷静。
这是一场意志的豪赌!
一场用神魂作为赌注,用永恒的湮灭作为代价的豪赌!
赌的就是谁先承受不住这神魂焚灭,归于虚无的终极恐惧!
谁先退缩,谁先逃离,谁就将彻底,并且是永远地,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掌控!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伸成了一块凝固的琥珀,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漫长与煎熬。
那无形的灵魂之火,从最初焚尽一切的熊熊业火,渐渐微弱,光芒黯淡,最终化作了风中残烛,只剩下一缕微不足道的火苗,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一旦熄灭,便意味着神魂燃尽。
那将是真正意义上的,永恒的死亡,连坠入轮回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白源整个人的气息,正在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衰败下去,那身磅礴如海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
他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死气,仿佛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骸。
燃烧神魂的代价,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也是毁灭性的。
\"白源,神魂之火就要灭了!你当真不怕魂
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魅魔女王终于撑不住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色厉内荏的焦灼与威胁。
回应她的,只有白源那死一般的沉默。
从他决定点燃神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亲手扼杀了自己对\"生\"的一切眷恋。
\"白玄冰!\"
无奈之下,魅魔女王的意志化作一道怨毒的念头,疯狂冲击着白玄冰的脑海,\"你这不孝子,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在你面前化作一缕青烟吗?!\"
\"闭嘴。\"
白玄冰缓缓抬起头颅,他的目光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万载玄冰深处最纯粹的寒意。
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是一个军人的宿命。能与你这等作恶多端魔头同归于尽……我想,他会感到无上荣光。\"
他表现得越是冷漠,越是无所谓,父亲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一分!
\"你……你……好!很好!\"
魅魔女王被这番话语气到癫狂,发出一连串神经质的尖笑,\"哈哈……哈哈哈哈……那就一起死!本王纵横深渊万载,难道还会怕了你们这对卑微的凡人父子不成!\"
话虽如此,那声音深处无法遏制的颤抖与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又是几分钟过去,空气仿佛都已凝结。
那缕烛火般的神魂之焰,在虚空中最后一次剧烈地闪烁、摇曳,眼看就要彻底归于虚无。
就是现在!
几乎就在那神魂之火即将熄灭的前千分之一秒,白源手臂上那个妖异无比的粉红色印记,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同归于尽的恐怖压力,表面骤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随即\"啵\"的一声,彻底崩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虚空!
魅魔女王的意志在最后一刻彻底崩溃,她……逃了!
砰!
白玄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片刻的迟疑,那两柄隐藏在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双枪,随着手臂的甩动,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完美弧线!
一道仿佛用极北冰渊最深处的万载玄晶雕琢而成的半透明子弹,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瞬间撕裂空间,精准无误地没入白源的眉心!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那枚湛蓝的子弹,仿佛化作了一把时间的锁,将那即将熄灭,微弱到极致的神魂烛火,永恒地、蛮横地定格在了湮灭前的最后一瞬!
砰!砰!砰!
白玄冰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手腕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一连串的冰魄子弹接连射出,不断加固着那脆弱不堪的灵魂封印。
他从未想过,自己用来弑杀强敌,终结生命的底牌,有一天,会成为拯救父亲唯一的希望。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自他掌心扩散开来,白玄冰猛地抬手一招,将远处如同断线风筝般,无力坠落的父亲,稳稳地吸摄过来。
\"父亲……\"
他将那具冰冷如铁,毫无生机的身体轻轻放在甲板上,声音沙哑地呼唤。
没有任何回应。
神魂之火虽被强行保住,却已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与彻底熄灭并无二致。
就在这时,一旁的唐梦雪强撑着伤体,举起手中黯淡的法杖,想要再次吟唱神圣的咒文。
可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然袭来,她眼前一黑,娇躯摇摇欲坠。
她早已油尽灯枯,精神力与体力双双透支。
凛冬女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对着身后焦急地大喊:\"快!治疗组!\"
\"让我来。\"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治疗组组长法克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众人身前,他周身萦绕的圣光甚至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他此刻已化作圣耀炽天使形态,背后十二支纯白光翼缓缓展开,温暖而神圣的光辉如同实质的流水般洒落,驱散了周遭那股令人绝望的死寂与冰冷。
圣光如最温柔的春水,轻柔地笼罩在白源的身上。
奇迹发生了。
那被冻结的、微不可见的神魂之火,竟在这圣光的照耀下,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以一种极为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开始一丝一毫地重新壮大!
有救!
\"多谢。\"
白玄冰缓缓起身,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法克斯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蕴含了千言万语。
\"法克斯,这次,我欠你一条命。\"
\"您言重了。\"
法克斯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圣光下的面容满是凝重,\"白老元帅神魂本源受创太深,其损伤程度……前所未见。即便是我,也只能勉强稳住这缕火种不灭,想要恢复如初,恐怕……\"
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那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怕是……保不住了。\"
白玄冰沉默了。
良久,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
\"活着……就好。\"
只要还活着,就有一切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翻涌的万千思绪强行压下,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下方,投向那片依旧混乱的战场。
也就在这时,他惊奇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