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秦云的喉咙。他跟着医生走过长长的走廊,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墙壁,在地面投下晃动的阴影。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牌号泛着冷光,像一块提前竖起的墓碑。
\"晚期肝癌,加上应激性休克。\"医生指尖敲了敲诊断报告,纸张边缘的锯齿状毛边扎得秦云眼睛生疼,\"抢救过来了,但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保守估计,自然生存期不超过一个月。\"
\"癌...\"秦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他往后踉跄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椅背,整个人顺着椅面滑坐下去。记忆中三个月前华鼎集团破产清算那天,他站在总部大楼前看巨型招牌被吊车拆下,钢筋断裂的巨响都没此刻医生的话语来得震耳欲聋。外公佝偻着背在他身后说\"云儿别怕\"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那时候老人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像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
\"没有...任何办法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的梧桐树枝叶摇曳,在玻璃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像极了外公上周塞给他的那叠人脉名单——老人用红笔在每个名字下画波浪线,说\"这些人能帮你东山再起\"。原来那时诊断书已经躺在抽屉最深处,泛黄的纸页上早写好了命运的判决。
医生推了推眼镜:\"化疗方案可以考虑,但病人78岁高龄,肝肾功能储备不足。\"他翻开治疗同意书,药物副作用那一栏用加粗黑体字标注着\"剧烈呕吐骨髓抑制神经毒性\",\"而且根据临床数据,中位生存期延长约2.3个月,生存质量会大幅下降。\"
秦云的视线落在\"放弃治疗\"选项的签字栏上,那里有外公苍劲却略带颤抖的签名。半个月前,当他还在为夺回华鼎四处奔走时,老人正独自坐在肿瘤科诊室里,听着同样的话语,在生命倒计时的纸上按下指印。那些突然加快的权力交接、深夜书房亮着的台灯、以及每次见面时外公强装精神的爽朗笑声,此刻都化作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
病床监护仪的滴答声像秒表,在空旷的病房里敲出死亡的节奏。外公瘦得脱了形,曾经能扛起整箱钢材的肩膀如今薄得像片纸,却还在努力扯出笑容:\"云儿,你小时候爬树摔断胳膊,哭着说再也不爬了,结果第二天又偷偷上树掏鸟窝。\"
秦云把削好的苹果块递过去,指尖触到老人冰凉的手背。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次消失,像极了华鼎集团破产那晚的警笛声。\"外公,我们去北方吧,\"他听见自己说,\"慕容家的势力到不了山海关,我们可以...\"
\"云儿,你看。\"孤狼突然打断他的话,手搭在腰间枪套上。三人走到医院门口时,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往常车水马龙的街道空无一人,两侧梧桐树下的阴影里,隐约有黑色衣角晃动。
上百个黑衣壮汉从巷口涌出的瞬间,秦云听见外公急促的喘息声。周俊站在人群前方,鳄鱼皮皮鞋在地面碾过一片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秦少别来无恙?地下拳场让我输了三百万美金,这笔账该清算了。\"他身边的女保镖\"黑寡妇\"把玩着泛着冷光的蝴蝶刀,刀刃反射的光斑在秦云脸上跳跃。
孤狼往前跨半步,风衣下摆扬起:\"周先生,华鼎的事跟秦云个人无关。\"
\"无关?\"周俊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他老子当年断我三条财路的时候,怎么不说无关?现在言志忠是将死之人,华鼎改姓叶了,秦云你凭什么跟我横?\"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壮汉们开始缓缓逼近,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秦云感到外公的手在微微发抖。老人今早还在病床上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此刻却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微佝偻着背。监护仪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外公半夜疼得蜷缩在床上,却咬着牙不让护士注射止痛药,说\"留着药用在刀刃上\"。
\"周俊,\"秦云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你冲我来,别碰我外公。\"
\"冲你来?\"周俊上前一步,雪茄烟雾喷在秦云脸上,\"可以啊,给我磕三个响头,喊三声周爷爷饶命,我就放他走。\"周围的壮汉们爆发出哄笑,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秃鹫。
孤狼的手已经握住了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秦云却看见外公眼里闪过一丝绝望——那是比得知癌症晚期更让他恐惧的神情。他想起七岁那年暴雨夜,自己发高烧昏迷,外公背着他在泥泞里狂奔,脊梁挺得笔直像棵松树。现在这棵松树即将枯萎,而他必须成为新的支撑。
\"好,我跪。\"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孤狼猛地转头看他,外公伸出手想阻拦,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秦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敲击着耳膜。他想起商学院导师说过的话:\"真正的强者懂得在合适的时机弯腰\",但此刻膝盖触碰到地面的冰凉触感,却像烙铁般烫穿了所有理论。
\"云儿!\"外公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俊的笑声更加放肆:\"哈哈哈,秦云你也有今天!早知道当初...\"他的话语突然被一声枪响打断。
秦云单膝跪地的同时,左手已经从风衣内侧掏出了枪。那是孤狼昨天塞给他的备用手枪,此刻枪管还在冒烟。周俊身边的保镖应声倒地,眉心的血窟窿像朵狰狞的花。人群发出惊呼,黑寡妇的蝴蝶刀已经出鞘,寒光直逼秦云面门。
\"保护外公!\"秦云怒吼着翻滚避开,第二颗子弹擦着周俊的耳边飞过,嵌进身后的梧桐树干。孤狼已经挡在外公身前,手中的军用匕首划破空气,与黑寡妇的刀刃碰撞出刺耳的火花。上百个壮汉如潮水般涌来,秦云打空最后一颗子弹时,看见外公被孤狼护着退向医院大门,而周俊捂着流血的耳朵,眼神像淬了毒的蛇。
警笛声由远及近的瞬间,秦云感到后背被硬物击中,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外公在孤狼搀扶下回头望来,白发在风中飘动,像面即将倒下的旗帜。而周俊踩在他的手腕上,皮鞋跟碾过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秦云,你和言志忠,都别想活着离开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