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看去。
说出“我来”二字之人正是乌塔族首领,烈真。
只见他褪下宽大的外袍,走向场中。
“本王同你比,如何?”烈真说道。
呼延吉将手里的马鞭丢下,笑道:“我只要美人儿,你们谁来都行。”
说罢,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念,这一眼对烈真来说就是挑衅。
此时场上众人对这个夷越人的观感发生了大变,就连一贯傲娇的阿丽娜不免在这个夷越护卫身上多看两眼。
这人身姿高大挺拔,在面对他王兄时也泰然自若,就是脸上有一道疤,贯穿了整个面部,若是没这道疤就好了。
这人眼光也不行,怎么不挑她却挑一个三旬的妇人,虽说这妇人容貌不错,可年纪不再青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夷越人自认为配不上她,毕竟她的身份太过高贵,所以退而求其次选那个念娘。
想到这里,阿丽娜释然了。
此时,众人把目光聚焦到场上二人身上。
一个是乌塔部族首领,一个是夷越国的侍卫。
两人皆不多话,烈真欺身上前,右拳蓄力直击呼延吉面门,爆发迅猛,呼延吉不避不闪,以左掌格开,再如铁闸一般猛地向下压去,右手化拳直击烈真心窝。
速度迅捷,没有半点花式。
烈真不敢直接此拳,旋步往后移开半步,险险避过呼延吉的拳锋,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呼延吉以拳头化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扣住烈真的臂腕,屈膝狠狠顶向其肚腹。
因动作太快,力道又生猛,烈真没能避开,硬挨了一记膝撞。
呼延吉这一记膝撞可没省力,不仅没省力,还带着泄愤报复的意味。
烈真往后连退几步才止住,嘴角流出一股细血。
不待他站定,对面的攻势再次袭来,呼延吉手腕一翻,瞬间扣死烈真的肩颈,臂力一沉。
烈真的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他在这力道下,任凭什么招式都施展不出,竟是被掐住命门一般。
此人竟有如此霸道的膂力!
呼延吉足下使力,腰胯使出惊人的劲力,猛地一带一甩!
烈真被震出数丈远,落地后单膝跪地,被那人抓过的半边身子,麻得没了知觉。
一旁围观之人,这时发觉不对,这哪里是切磋,那夷越人分明要取乌塔王的性命。
就在众人冒出这一念头时,呼延吉眸中厉色乍现,不容烈真喘息,再次欺身上前,左足反踢来不及起身的烈真。
会拳脚的都知道,就算烈真接下这一脚力,接下来迎向他的就是连环踢了,躲不过的。
魏秋眼见形势不对,赶紧出手横拦在二人中间,本想替烈真卸下这一记脚力,可真当他接住时,才发现完全卸不去那强势的蛮劲。
只能硬生生接下,把他自己也震得连连后退。
呼延吉立住身,理了理衣摆,往前走了一步,眼往下压,先是看了眼魏秋,接着又看向魏秋身旁的烈真。
“两人一起来?”
魏秋整了整面色,扯出一抹笑:“这位将军身手果然了得,我等皆不是对手,此场比试的结果已然明了,不必再比了。”
好嘛,这会儿连称呼都改了,直接改口成将军。
呼延吉点了点头,抬步往江念身边走去,刚走没两步身后响起烈真的声音。
“你虽赢了,可她却并不归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知道又有好戏看了。
魏秋有些不快,低声问烈真:“什么意思,你堂堂一族之主,既然当时应下,断不能出尔反尔。”
烈真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念娘并非本王的姬妾,是以,我做不得她的主,你得问过她本人的意思,她若愿意跟你,你方能带她走。”
这也是烈真为何爽快应下的原因,他并不担心比试结果,就算这个夷越人赢得比试也没关系,他只需以此为由搪塞便可。
让念娘自行抉择,他算准她不会放着一族之主不跟,而去跟一个身份低下的侍卫。
这个话明摆着是在耍无赖,不愿相让美人儿还故意找理由推阻,就连在场的乌塔人也觉着不鲜亮。
微妙的气氛中,那名夷越侍卫走到美妇人身边,很认真地问她:“可愿随我回夷越?”
让人意料不到的人,美妇人笑着点道:“愿随将军回夷越。”
烈真几步上前,盯着江念的眼:“你愿意跟他?!”
江念并不应声,而是径直走到呼延吉的身后给出答案。
烈真不甘心亦不愿相信,他苦求得来的人,就这么跟别人跑了?可再不甘心,事情已走到这一步,众人都看着,不应也得应。
比试过后,各人散去。
呼延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江念带离了人群。
江轲也想跟上去,却因为小国舅的身份还要应对魏秋和烈真。
呼延吉把江念抱上马背,他则在地上牵马缓行。
“这就好了?”江念有些不敢置信。
呼延吉回过身,眼睛望向不远处的烈真,心道,那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在大夏境内,他应当不敢乱来,呼延吉并不想江念跟着忧心,遂说道:“回了九泽台,你就搬到我的院子来。”
江念“嗯”着应下,又问:“我们几时回?”
“不急,你带我去看一看你那香铺?还有你的几位友人。”
江念听江轲说了,呼延吉是收到云娘的书信从而得知她的踪迹,而云娘的书信本是寄往另一处的,阴差阳错之下到了呼延吉手里。
可江念并不知云娘负了呼延吉的王令一事。
……
从庄园回了九泽台,江念随便收捡了几件衣物搬去了呼延吉的住所。
随呼延吉前来的使臣早已得了交代,个个心照不宣。
烈真回九泽台时,江念的院子已人去楼空。
彼边……
一殿宇内,两男子对坐于茶案边。
魏秋把今日庄子比试的经过讲了出来。
他的对面坐着大夏国皇帝,也是他的兄长,魏泽。
“皇兄,这个夷越侍卫的身手只怕我和烈真加在一起也不能敌,烈真今日差一点栽他手里。”魏秋说道。
魏泽抬起眼皮,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魏秋随他征战好些年,比之从前确实长进不少。
“他没杀烈真就算好的。”
魏秋怔愣片刻,问道:“皇兄为何这样说?”
“那日晚宴,你就没看出点什么来?”魏泽用茶拈将滚水中的杯盏取出。
魏秋知他皇兄从不说无用的话,当下回想那晚的情景。
他只知道那个护卫坐在小国舅江轲左手后侧的矮几边,身形半隐于暗处,并不显,可纵使这样也让人无法忽视。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还请皇兄明示。”魏秋拿起茶壶,为他兄长沏上刚刚沸腾的茶水,腾起白烟,雾着他的双目。
魏泽点了点桌,说道:“给你自己倒一杯。”
魏秋依言给自己也沏了一杯,然后将手放于杯边,等着兄长为他解惑。
魏泽看了魏秋一眼,然后看了他手边的茶盏一眼,接着托起自己的茶盏放到嘴边呷了一口。
魏秋下意识地拿起茶盏往嘴边送去,手却蓦地顿在空中,脑中一道光闪,那晚的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晚歌舞吹弹毕,皇兄举杯迎贺夷越使臣,当时烈真并坐于皇兄侧边,夷越使臣坐在他皇兄左手一溜排,而他坐在夷越使臣们的对面一溜排。
他能很清楚得观得当时那些夷越人的反应,皇兄举杯时,在场所有人皆举起了酒盏,包括同他一侧的乌塔人。
唯有对面的夷越人慢一拍,他们好似在等什么。
等什么?是了,那个护卫举了杯,那些夷越使臣才端杯,包括那位夷越小国舅。
再细细一回想,好像每一次共举,夷越那方都会慢一刻,他们要么微侧着身,以眼梢观着后面,要么侧头看着小国舅江轲,而江轲当时是什么样的,一只胳膊支在案上,身子侧向他的那名侍卫。
这些人都在等那名侍卫端盏,在他端盏后,夷越使臣们才端起酒盏。
就如同……他同皇兄现在一样,已成了下意识的行为,皇兄端了盏,他才端起。
魏泽往魏秋面上探了一眼,知道他已通晓,把他手里的茶盏抬了抬:“那人就是夷越王,呼延吉。”
“所以说,呼延吉随使臣微行到我大夏?”
魏泽点头道:“不错。”
魏秋想不明白,呼延吉为何这样做,一国君王离境这可是大忌。
更何况大夏同夷越刚刚建交,形势不明,他就敢随使臣出访大夏,关键是本人来都来了,却不显真身。
魏泽看出魏秋所想,说道:“你同他们在庄场共处了一日,就没发现点什么?”
魏秋惭愧,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兄长虽未亲自到场,一切却尽在掌握。
“呼延吉为了一妇人亲身上场比试,那名妇人……”想到这里魏秋记起,那名叫念娘的妇人好似是梁人。
而那名夷越小国舅也是梁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惊觉一点,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点。
那名夷越小国舅同那名叫念娘的妇人眉目间竟有几分相似。
“所以那名妇人是呼延吉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