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杨惊鸿死死将吴朝阳踩在地上,“这就对了,牢牢记住这种感觉,这本就是你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但是你忘了,只有补上,你的人生才算完整。”
吴朝阳嘴巴被踩歪,含糊不清的怒吼,“疯子,你这个疯女人!”
杨惊鸿原本明媚清冷的双眼泛起滔天恨意,“如果你还记得,你会比我更疯。”
吴朝阳迎着杨惊鸿泛着冷光的目光,“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惊鸿挪开脚,闭上眼睛,半晌后才再次睁开眼睛,眼里恨意稍减,痛苦之色渐起。
吴朝阳爬起身,瞪大眼睛看着杨惊鸿,深吸几口气平复下狂跳的心脏。
杨惊鸿缓缓走到窗前,背对着吴朝阳,背影看上去孤独而悲伤。
“那天是我五岁的生日,白色的五层蛋糕,雪白的公主裙,亮晶晶的公主鞋,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轻快的生日快乐歌,满屋子的生日礼物,还有我在爸爸怀里咯咯的笑声。”
“那晚,我带着甜蜜的微笑睡去,梦里面,我梦见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吴朝阳心下好奇,据他所知,杨惊鸿是杨家的私生女,不应该出现她所描绘的那种场景。
“砰砰声像一道道惊雷把我从梦中惊醒,莫叔从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抱起我就跑。”
“一路上,好多死人。”
杨惊鸿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莫叔捂着我的眼睛,但我还是从缝隙中看见了他们,有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他们前不久还在我的生日宴会上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我看见一道黑影在黑夜中闪过,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戴着一副黑色墨镜,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墨镜在灯光下泛着凶光。”
“风衣所过之处,必有一人倒下。”
“莫叔抱着我躲在假山后面,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倒下.......。”
“莫叔捂着我的嘴,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生怕我哭出声来。”
“其实我没有哭,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哭。”
“之后又来了一批人,他们见人就杀,我看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血流成河,连假山池子里的水都是红色的。”
吴朝阳听得心惊胆战,饶是他经历过数次生死搏杀,听到杨惊鸿所讲,也不禁毛骨悚然。
“后来呢?”
杨惊鸿没有继续说下去,低沉的气氛压抑得胸闷。
吴朝阳看着杨惊鸿轻轻发颤的肩膀,有种想抱抱她的冲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还是在童年时期,脾气暴躁古怪也算情有可原。
“哎,杨小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
“你在可怜我吗?”杨惊鸿转过身,脸上带着莫名的同情。
吴朝阳心里疑惑,你怎么反倒同情起我来了。
杨惊鸿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经历,也是你的经历。”
吴朝阳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响,像是一颗核弹在脑袋里炸开,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叫吴朝阳,家住巫县重岩村,我有学户籍...有学籍...你可以去村里问,他们都知道我,也可以去奉县问,我和爷爷是从奉县牵过去的...。”
杨惊鸿淡淡道:“你比我更可怜,至少我知道我是谁,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吴朝阳近乎咆哮地吼道。
杨惊鸿冷冷一笑,“想知道你是谁吗?”
“你在骗我!”吴朝阳夺门而出,逃也似的一口气跑下楼。
向东见吴朝阳脸色惨白,赶紧迎上去,“朝阳。”
吴朝阳没有理会,闷着头就往外走,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去哪?”出租车司机看了他一眼。
吴朝阳有气无力地躺在座椅上,“随便。”
出租车司机眼睛一亮,呵呵笑道:“好勒。”
“失恋了?”
“哎呀,小兄弟,现在的女人就这样,五万块的彩礼嫌少,一百平米的房子显小,一克拉的钻戒太轻,四个轮的汽车还特么要奔驰宝马,男人累死累活当牛马,还得忍气吞声遭白眼。”
“嘿嘿,要不要哥带你去个地方,只要两百块,妹子水灵细嫩还会叫哥哥。”
“闭嘴!”吴朝阳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要炸开一样。
出租车司机瘪了瘪嘴,开始打表,“你说的随便,到时候别拿不出打车费。”
吴朝阳从兜里摸出一把钱砸过去,“安静开你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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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惊鸿站在窗户前,看着出租车离去,重新坐回餐桌前,拿起最后一个土豆饼,细嚼慢咽。
莫有为背着手走进门,“告诉他了?”
杨惊鸿嗯了一声,继续小口吃饼。
莫有为叹了口气,“惊鸿,还是那句话,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了退路。敌人太强大,这注定是一条如履薄冰又血腥残酷的路,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你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坚韧。”
莫有为看了眼置若罔闻的杨惊鸿,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感情这种东西对人的影响最大,特别是对女人。”
杨惊鸿放下土豆饼,转头看向莫有为,“莫叔,你在担心什么?”
莫有为说道:“十八梯雨夜那场战斗,城外他与毒贩的交锋,上次温家别墅的事情,你对他的关注有些过了。”
杨惊鸿淡淡道:“莫叔,你是不是觉得他的用处不大,没有必要下注?”
莫有为点了点头,“他太弱了,成不了你的助力。”
杨惊鸿淡淡道:“在棋局结束之前,棋盘上任何一颗棋子都不是废子,敌我厮杀,每子必争,现在看起来没用,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
“而且,你不觉得他和他当年很像吗?”
莫有为眉头微皱,“走的路很像,但性格大不一样,而且,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天时地利人和都不一样,我并不认为他能成长到那个程度,或者说能活着到那个程度。”
“不重要,我也未必能到她那个程度,未来的事,没人算得准,也没必要去考虑。我只需要知道现在的路怎么走就够了。”
莫有位叹了口气,“惊鸿,如果可以.....。”
“没有如果。”杨惊鸿站起身,杀意横生,“灭族之恨,柳家上下一百余口人,我到现在还能梦见。”
“他们必须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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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的敲门声吓了冷晴一大跳,拿着水果刀靠在门背后,“谁?”
“我,吴朝阳。”
冷晴身体紧绷,但还是打开了门,吴朝阳一步踏入,带进一股冷风。
冷晴关上门,低着头坐在床边,两只手不自觉握在一起,除了心里有点紧张,一点也不害怕,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他要干什么,都不会反抗。
但是等了很久,都没动静。
冷晴抬头看着吴朝阳,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脸颊发白、微肿,双眼黯淡无神,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
她印象中的吴朝阳不是这个样子。
过了几分钟,吴朝阳抬起头,一副这才看见冷晴的样子,“我饿了。”
“你等等,我下面给你吃。”冷晴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挂面,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大盆热腾腾的鸡蛋面就端了进来。
吴朝阳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呼哧呼哧大吃。
冷晴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第一次觉得吃面的呼哧声挺好听。
没有人喜欢孤独,哪怕她已经习惯了孤独。
吴朝阳吃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一大盆面,连汤都没剩一口。
冷晴默默地收拾碗筷,烧热水给吴朝阳洗漱。
整个过程,两人一句话没说。
吴朝阳脱掉外衣和裤子,直接钻入了冷晴的被窝。
冷晴没有过多的犹豫,关了灯,摸索着上床,躺在了吴朝阳身边。
浓烈的男性气息让她心头狂跳,期待和恐惧两种矛盾的情绪相互缠绕。
紧张让她感觉全身发热,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灼热的。
时空仿佛停滞,这种紧张的情绪不知道持续了很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她听到了吴朝阳轻微的鼾声。
冷晴长长的呼出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期待落空的失望。
缓缓转过身,鼓起勇气抱着吴朝阳的手臂,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吴朝阳睡得很沉,沉得生物钟都没能让他按时醒来,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吴朝阳翻身起床,第一个动作时掀开被子,埋头看下面。
冷晴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见吴朝阳这个动作,耳根微红,起身走向门口,“我去做饭。”
吴朝阳穿好衣服裤子坐在床头,仔细回忆了昨晚的情形,一阵懊恼,真是禽兽不如啊。
三菜一汤,冷晴的手艺不错。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吴朝阳突然放下筷子,“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冷晴淡淡道:“你如果想说,我就听。”
吴朝阳确实有满肚子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找谁说,杨惊鸿昨天说的那些话就像核弹,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你觉得吴朝阳这个名字好听,还是杨朝阳好听?”
冷晴秀眉微蹙,“你要改姓?”
吴朝阳捂着额头,“我原本以为我的命已经属于最苦那一类人,没想到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冷晴边小口吃米饭,边说道:“你的事,我听小咪讲过,确实够苦。”
吴朝阳诧异地看着冷晴,“你怎么认识小咪的?”
冷晴淡淡道:“你上次来学校找我,她正好看见了。”
吴朝阳哦了一声,他现在心里憋得慌,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冷晴见看了眼吴朝阳,“我不是你的亲人,也不算你的朋友,算是个局外人,你如果实在很烦恼的话,可以把我当成垃圾桶。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吴朝阳张开嘴,欲言又止,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半晌后问道:“如果说,现在有人告诉你,你不是你,你相信吗?”
冷晴看着吴朝阳有些夸张的表情,淡淡道:“那我是谁?”
“问得好,那我是谁?”
冷晴眉头微皱,问道:“你不是你爸亲生的?”
吴朝阳抓了把头发,说道:“我怀疑连我爷爷都是假的,你会怀疑你奶奶是假的吗?”
冷晴摇了摇头,“也有可能告诉你这些的人是在骗你。”
吴朝阳摇头,“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她跟我说这些,我一定会觉得她是神经病。但是现在不是,因为我感觉到笼罩在我头上的那张网,那是一张巨大的大网,如果我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有人会在我身上编织这么大一张网。”
冷晴眼睛瞪大,“你不会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吧?”
吴朝阳竖起大拇指,“不是不会,是很可能就是。”
冷晴嗯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大身份认知,确实很难接受。但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吴朝阳苦笑道:“但我要是告诉你,我全家都被屠杀了呢?”
冷晴小嘴微张,“这么曲折的剧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吧?”
吴朝阳双手捂着脸,“是啊,你说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冷晴怔怔地看了吴朝阳半晌,“告诉你这些的那人跟你什么关系?”
吴朝阳放开手,“听她的意思,她应该是我姐。”
“应该?”冷晴疑惑道:“她没告诉你全部?”
吴朝阳叹了口气道:“我没敢继续听,半途逃跑了。”
冷晴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几秒后抬起头,“你担心知道真相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吴朝阳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我是谁,但又害怕....。”
冷晴沉默了良久,缓缓道:“你害怕也没用,既然有人已经花费心血在你身上编织了一张大网,就说明你早已身处某一场精心布置的局中,这个时候想跑,恐怕已经晚了。”
吴朝阳放下筷子,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余光扫过桌子上的台历,眉头微皱,“你今天不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