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十八梯,处处透着潮湿的味道。
湿冷的空气,雾蒙蒙的天空,让吴朝阳想起去年刚来的时候。
不知不觉,一年快过去。
这一年所经历的,眼花缭乱,惊心动魄,抵得上过去二十年的总和。
蒋文正顶着蓬松杂乱的头发,瞥了眼吴朝阳,冷哼一声道:“好好管管你的人,莫名其妙疯狗一般扑上来就咬,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一定让他做牢。”
吴朝阳靠在崭新的柜台上,给他点上烟。
“蒋叔,谢谢你。”
蒋文正深吸一口,“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不是说这事。”
“嗯?”蒋文正揉了揉眼角,挤出一坨眼屎。
“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对面卖油条的黄大妈对这边挥了挥筷子,大声道:“朝阳,好久没看见你了,吃早饭没有,要不要来根油条?”
吴朝阳微微笑了笑,“不用了,已经吃过了。”
蒋文正吧嗒着过滤嘴,趴在柜台上看着吴朝阳,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起身就准备上楼。
吴朝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蒋叔,干嘛去?”
蒋文正慌张道:“尿涨了,上楼撒泡尿。”
吴朝阳抓着他的手不放,“大清早,起床没撒尿?”
蒋文正拽了拽手,放弃挣扎,重新坐下,“忘了不行吗?”
吴朝阳放开手,半晌没说话,想了很久问道:“蒋叔,你是不是认识222号的前租客?”
蒋文正吐出一口烟雾,“切,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这个问题,你去年刚来的时候就问过,我也回答过,十八梯全都是外来流动人员,今天这个住,明天那个住,我怎么记得。”
吴朝阳弯下腰,佝着身子,双眼直勾勾盯着蒋文正的眼睛。
蒋文正往后缩了缩脖子,“你这是什么眼神?”
吴朝阳缓缓道:“我第一次推开门进去,灰尘扑簌,屋子里满是霉味,很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我问过其他人,那间房已经空了五年。”
蒋文正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朝阳接着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房子空了五年?”
“知道又怎么样,那不代表我也知道五年前住过谁?”
吴朝阳再次靠近,几乎是脸贴着脸,“但那代表你之前撒了谎,为什么要撒谎?”
蒋文正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支支吾吾道:“我随口说说嘛,反正不记得,跟你说这么细干什么。”
吴朝阳缓缓直起腰,再次给蒋文正递了根烟,“你认识神武拳馆的陈天星?”
蒋文正接过烟,松了口气,“你上次打比赛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以前跟他学过一段时间的自由搏击。”
吴朝阳给他点上烟,“你是故意引导我去找他。”
蒋文正一口烟呛住,“你小子脑洞真大,我那时只是帮他发发广告。”
吴朝阳淡淡道:“老教练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去偷拳的。”
“咳咳。”蒋文正咳嗽两声,“当然,也顺带跟他提过你一嘴。”
“哎,你小子今天到底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吴朝阳半眯着眼睛看着蒋文正,“唐老九是谁?”
“什么唐老九,你到底再说什么啊?”
“那晚你跟老板娘吵架,我听到她提到我的名字,也听到她提起过这个名字。第二天我问你,你说我听岔了,当时我没在意,但是我相信我没有听岔。”
“还有,那晚遇袭,你一人一根扁担立于台阶之上,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我,为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很了解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蒋文正一仰头,不忿道:“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蒋叔,您要是真对我好,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
蒋文正看着吴朝阳满脸的恳求之色,大口大口的吸烟,一脸的焦麻了。
“哎,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我也就没必要隐瞒了。你猜得没错,222号的上一个租客,就是你要投奔的亲戚。但是我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叫唐老酒,一个爱喝酒的独身男人,大概是十年前到的十八梯,在五年前离开,走的时候告诉我,如果将来有个年轻人来找他,让我能搭把手的时候顺带帮扶一下。”
“就这些?”吴朝阳狐疑地看着蒋文正。
蒋文正缓缓道:“还有就是他是个高手,一拳能打碎花岗石,我之所以会答应他帮你一把,因为八九年前十八梯起过一场大火,是他救了我全家。”
蒋文正神色悲伤,“准确地说也不是全家,他当时先救了我媳妇儿,等再次冲进去的时候,我儿子已经没了,为了这事儿,我媳妇儿到现在还恨他。”
吴朝阳半信半疑,不是他多疑,是一个人撒过一次谎,就会撒无数次谎,再加上他对蒋文正的人品本就存疑。
蒋文正看着吴朝阳那张怀疑的脸,不悦道:“老子这次说的是真的,谁他娘的会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
吴朝阳脸上的怀疑渐渐消散,歉意道:“对不起蒋叔,让你回忆起伤心事了。”
蒋文正摆了摆手,“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陈长庚呢?他留着房子五年不租,是不是就是留给我的?”
蒋文正看了吴朝阳一眼,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他其实对你不错,别看他从一开始就对你各种刁难,实际上是在用事实快速教会你怎么在十八梯生存下去。”
吴朝阳回想起认识陈长庚的点点滴滴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心下涌起一股悲伤。
“曾迦南说过,她之所以住在我楼上,是因为他父亲的朋友托朋友联系上的陈长庚。那我和曾迦南的相识,是不是也是他刻意牵线搭的桥?”
蒋文正嗯了一声,“这个问题我问过他,虽然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我觉得应该是他刻意牵的线。”
蒋文正看了吴朝阳一眼,“别问我曾迦南是谁,也别问我陈长庚为什么这么做,更别问我他跟唐老酒的关系,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吴朝阳站立良久,缓缓道:“蒋叔,能给我讲讲陈长庚的过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