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映入眼帘,万丈金光之中,其拔地而起,巍峨耸立,仿佛直入云端。左翔鸾右栖凤,犹如群星拱卫紫微,让人瞠目结舌。
李升彦满脸震撼,日出东方,其光大明,这就是大明宫含元殿,果然宏伟壮丽,语言难以形容之一。
来到阶梯之下,早有礼部主事引导,从右龙尾道,缓缓登上含元殿。
进入殿堂,所有人肃立,噤声,听主事唱名。
随后,走到东西两侧桌案旁,正襟危坐。
文房四宝已然备好,殿中一片肃静。
李升彦跪坐东侧,腰背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铜漏声嘀嗒作响,大约一刻钟后,礼部司郎中高喊:“陛下驾到,鸣鞭!”
殿外,张朝领十二位千牛备身,甩长鞭三次,声如雷霆,仿佛在耳旁炸开,让人心神一凛。
不多时,御驾停在殿外,高楷登上含元殿,升御帐,上丹陛,朝南端坐。
待他坐稳,王寅虎上前一步,喝道:“跪!”
一众新科进士、官吏齐齐下拜,行三跪九叩之礼。
“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片刻后,一道清朗之声传来。
“谢陛下!”李升彦随大流起身,不敢抬头仰视,只眼角余光,瞥见一片赭黄衣角。
今日,高楷未穿朝服,只戴翼善冠,穿赭黄圆领袍,束金腰带,踏六合靴,一身常服打扮。
却衬得眉如刀裁,目似点漆,不怒自威。
“今日殿试,考策论一道。朕求才若渴,望诸位开诚布公,畅所欲言。”
“切记,文贵平实,以言之有物为美。莫要堆砌辞藻,华而不实。”
“倘若切中肯綮,朕将采纳,用以治国安民。”
众人忙道:“谨记陛下教诲!”
高楷微微颔首:“开始吧。”
“是!”礼部主事答应一声,分发试卷。
李升彦双手接过,迫不及待浏览。宣纸之上,一列列楷字映入眼帘。
“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
……
“朕自开祚以来,夙夜兢兢,于兹有年,然而治效未臻其极。诸生明经积学,究心当世之务,必有定见。”
“其直述以对,毋徒骋浮辞而不切实用,朕将采而行之。”
从头看到尾,李升彦面露诧异,这道策论,竟是《讨西突厥策》。
西突厥作为大秦头号敌国,无人不晓。如何将其覆灭,朝中朝外皆有议论。
他悄然松了口气,这道策论,并不难。然而,想要脱颖而出,却得花费一番巧思,还得言之有物,让人耳目一新,不能人云亦云,老生常谈。
沉思片刻,他摊开白卷,提笔蘸墨,逐渐陷入答题之中。
“臣李升彦谨对,西突厥……”
御榻上,高楷端坐半晌,忍不住起身,在殿中走动。
在他眼中,这五十八个进士,大多头顶青气红云,并无紫气,更无金光。
这倒是寻常,毕竟,人才井喷期已然过去,每一届科举,能得一些中上之才,便不错了。
走动间,有人忍不住抬头看他,惹得王寅虎大怒,开口便要呵斥。进士不过白身,怎敢直视天颜?
高楷摆手制止,轻声道:“专心答题,勿要东张西望。”
“是!”
这些人中,李升彦可谓鹤立鸡群,长相上不必说,迥异于中原汉人。
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他出类拔萃。
高楷看他一眼,暗笑,这大食人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穿着打扮不俗,言行举止也有礼有节,一看便知,受过良好教育。
这场殿试,从辰时开始,到酉时结束,相当于一个白天。
高楷自不会坐着枯等,待了半个时辰,他回转紫宸殿,批阅奏书,直到酉时交卷。
五十八名进士告退,礼部主事收卷,经弥封、誊录、校对,送到尚书省。
大秦首次殿试,为表重视,高楷下旨,让吏部尚书裴季、礼部尚书封长卿、刑部尚书萧宇,三人共同阅卷。
翌日,裴季入宫觐见,奉上前十名榜单,状元、榜眼、探花赫然在列。
高楷并无异议,只取朱笔画一个圈,就此定下。
让人惊讶的是,榜单上并不见李升彦名字。
裴季察言观色,忙道:“李升彦排在本次殿试末尾。”
高楷讶然:“我看他文章,文思敏捷、言之有理,颇有可取之处,为何落到最后一名?”
萧宇直言不讳:“陛下,微臣看来,若非殿试不能淘汰,此人足以黜落功名。”
高楷越发惊讶:“这是为何?”
“此人使用楷字,犯了陛下名讳,这是大不敬之罪。”萧宇神色肃然。
高楷恍然,命人取来答卷一观,行文之中果然有“楷模”二字。
这时节,为尊者讳,必须避用帝王名字,改用别字代替。
满朝文武,不乏名字中有楷字者,一律改名,以免御史弹劾。
避讳是严肃之事,较真起来,甚至人头落地。
高楷摇头失笑:“字造出来,便是给人用的,楷字并非我之专属,勿要以此为难。”
封长卿不赞同道:“陛下,您虽宽仁,然而,这李升彦竟敢明知故犯,实乃大罪。”
大秦士子,怎会不知皇帝名讳。其余进士,皆避用楷字,唯独李升彦,冒天下之大不韪。
“崇敬源于内心,而非避讳约束。”高楷断然否决,“晏清,拟一道诏书,昭告天下。”
“从今往后,各行各业,不必避讳楷字,大可放心使用。”
“是!”徐晏清连忙应下。
群臣皆是赞叹,陛下仁德,寻常帝王巴不得名字专属,不许他人沾染。陛下却广为告之,任凭使用。
高楷大笔一挥:“李升彦答得不错,便让他升入前十名,位居第六。”
“遵旨!”
不久后,含元殿举行传胪大典,由礼部主事唱名,听到名字者,一个个欢呼雀跃。
李升彦缀在末尾,心中忐忑不安。昨日交卷之后,回馆舍一想,他才惊觉用了楷字。
然而,木已成舟,他总不能擅闯尚书省,更改答卷。
故此,悬着一颗心直到天亮,几乎一夜无眠,硬生生捱到此时。
“殿试第六,广州举子李升彦。”
直到听到唱名,他怔愣片刻,蓦然又惊又喜:“我……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