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失怀恩目光一亮:“跳进黄河洗不清,他只能靠向我们。”
“待来日,拿下四国,也可顺势把高昌灭了。”
“正是!”阿史那贺大笑,“这五个小国,都富得流油,一口吞下,管饱。”
执失怀恩附和一声,忽又提醒道:“吐谷浑王对秦帝忠心耿耿,须得提防他告密。”
“这条看门狗,也该给他找点麻烦。”阿史那贺冷哼,“我已让人潜入伏俟城,煽动叛乱。”
“他自顾不暇,纵然察觉蛛丝马迹,上禀高楷,也没什么可怕的。”
说到底,长安远在千里之外,这一来一回,就得耗费十几天。等高楷后知后觉,发兵来攻,早就尘埃落定了。
执失怀恩赞不绝口:“可汗深谋远虑!”
阿史那贺志得意满:“有朝一日,把吐谷浑也灭了,杀了慕容承泰。”
“再发动大军,攻取陇右道,直逼长安。”
执失怀恩愕然:“可汗想和秦国开战?”
拿下五个小国和吐谷浑,秦帝或许不会动怒,但侵犯陇右道,他怎会善罢甘休?
“恕末将直言,我西突厥一家之力,恐怕不是秦国对手。”
“这我自然知晓。”阿史那贺沉声道,“为此,我已派人出使吐蕃,和赞普约定。”
“两家瓜分吐谷浑,齐攻陇右道。”
执失怀恩神色一震:“吐蕃赞普?”
这可是一个狠人,不光一统高原之上诸大部族,更平息信仰之争,罢黜诸教,独尊佛门,把一盘散沙,重新捏成一个拳头。
如今,他在国内说一不二,至高无上,无人敢不遵从。可以和高楷之于大秦媲美。
阿史那贺点了点头,心中颇为忌惮:“此人野心勃勃,一直觊觎吐谷浑,甚至,窥视秦国剑南道,和那南诏国。”
不得不承认,此人是当世一大枭雄。
执失怀恩提醒道:“可汗,和吐蕃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必须小心谨慎。”
阿史那贺颔首:“我自不会让他占便宜。”
“吩咐下去,准备粮草辎重,速战速决,赶在秦国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四国。”
“遵令!”
……
武德二年,七月流火。
长安城。
明德门外,费夫人、蔡旻风尘仆仆,花费半个多月,终于从琼州岛,赶到长安。
这一路上,母子俩经过岭南道、江南西道、山南东道、京畿道,饱览大秦风光,然而,走得越远,所见越广,越是心惊。
费夫人倒也罢了,年少时也曾见多识广,对大秦之广袤,尚有心理准备。
蔡旻却瞠目结舌,这才知晓天地之大,远非琼州一岛可比,甚至不值一提。
难怪母亲常说,神州大陆之上,才是中央上国、天朝。
站在长安城外,他一身傲气,消散得无影无踪,惟有深深敬畏。
母子俩走过明德门,进外郭城,踏上朱雀大街。
蔡旻险些惊掉下巴,这条大街横平竖直,犹如尺子丈量出来一般,极目远眺,久久望不到尽头,宽度更是吓人。
两人站在大街右侧一角,只觉自身渺小如蝼蚁,微不足道。
“长安城怎会如此之大?”蔡旻喃喃自语。
这半个多月行程,他和母亲,历经诸道、诸州、诸县,不知看过多少城池,见过多少壮观景象。
譬如广州、潭州、鄂州、荆州,襄州,皆是大秦排得上号的大城。
然而,与长安城一比,不足挂齿。
此时,旭日东升,灿烂金光喷薄而出,笼罩整座城池。
钟声清脆悠扬、鼓声低沉浑厚,交相辉映,让人浑然忘我,不知身在何方。
朱雀大街两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
一名士子听闻此言,笑道:“郎君是从别处来的吧?”
蔡旻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这士子侃侃而谈:“郎君不知,你眼前所见,不过长安城冰山一角。”
“长安城除了朱雀大街,还有一百零八坊,每一座堪比一座县城。”
“另有东西二市,乐游原、曲江池、玄都观、兴善寺、皇城、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西内苑。”
“亲自走走,才知长安之大,非比寻常。”
蔡旻神色怔松,一时难以接受,他引以为豪的琼山城,竟比不上长安城一个坊。
沿着朱雀大街行走,仿佛凡人一脚踏入南天门,游览天宫。
蔡旻忽然庆幸,母亲先见之明,执意归顺大秦,否则,他和蔡家,早已和卢太清一样,身首异处。
费夫人见他神色震动,忽觉欣慰,见识天地广阔,才能认清自我,不至于盲目自大。
两人亦步亦趋,走到朱雀大街尽头,忽见数名骑士策马奔来。
“来者可是珠崖郡费夫人、蔡旻?”
“正是!”费夫人施了一礼,“敢问郎君有何吩咐?”
为首骑士道一声不敢:“我奉王寺卿之命,在此等候。”
“二位请随我来,前往皇城,鸿胪寺客馆。”
“有劳郎君引路!”母子俩自无不应。
一行人由安上门,进入皇城,经太常寺,来到鸿胪寺。
王羡之早已等候多时,笑道:“夫人与令郎一路辛苦。”
费夫人忙道:“臣妇与犬子惶恐,愧对天颜。”
寒暄片刻,王羡之直言道:“还请夫人与令郎梳洗一番,随我进宫面圣。”
蔡旻攥了攥手掌,心跳加速,这可是大秦皇帝,统治如此大疆土,该何等勇武威严?
从前不屑之态,早已不翼而飞,只剩忐忑不安。
费夫人镇定心神,颔首道:“有劳王寺卿!”
王羡之暗赞一声,让人带去客馆。
半个时辰后,母子俩整肃衣冠,肃然等候。
费夫人耳提面命:“旻儿,待会面见圣人,不可抬头直视,不可东张西望,也不可擅自开口,明白么?”
倘若御前失仪,惹得圣人不悦,那就遭了。
蔡旻忙不迭地点头:“孩儿明白。”
此时,他哪有桀骜不驯的样子,分明是一只乖顺的猫。
不多时,有小黄门前来宣旨,陛下召见。王羡之领命,带着两人踏上承天门街。
一路上,母子俩目不斜视,只顾低头看路,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无意间一瞥,亦能感受到庄严肃穆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