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向来尊崇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此,他派使者来交州劝降,承诺不杀降臣,可官居原职。
汉国将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愿白白送死?
杨金盛环顾众人,叹道:“传我军令,都督府下辖十五州,除交州以外,想投降者,任意去留。”
亲卫先喜后忧:“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仅凭交州一隅之地,怎能抗衡数万秦军?
杨金盛摇头:“我深受先王恩德,发誓有生之年,为他守住最后一片疆土。”
亲卫暗叹,将军忠心耿耿,陛下却弃之不用,怎不亡国?
说话间,忽有小校来报,林邑国使者,前来求见。
“林邑国?”杨金盛一怔,“他们来交州做甚?”
小校一五一十道:“林邑王派遣使者,打算去广州,拜见秦帝。”
“他们一行人,从国中乘船出发,至交州靠岸补给,听闻将军威名,特来求见。”
杨金盛平定交州都督府叛乱,威名远播,连林邑王也有所耳闻,特让使者前来拜会。
“秦帝到广州了?”
杨金盛讶然:“何时之事?”
亲卫摇头:“听闻,秦帝打算游览广州风光,不过,尚未抵达,仍在路上。”
“也不知这林邑王如何得知。”
杨金盛面露异色:“请使者前来一见。”
“是!”
他这个交州都督,尚且不知秦帝具体行程,林邑王却了如指掌,着实叫人好奇。
不多时,林邑使者躬身一礼:“见过杨都督。”
“请起。”杨金盛笑问,“贵国如何知晓秦帝去广州了?”
林邑使者并不隐瞒:“西南季风将起,不少商船往返于广州。海上盛传,大秦皇帝将至,我林邑王方才得知。”
“原来如此!”杨金盛恍然,暗叹秦帝威名赫赫,竟连东南各国,也有流传。
与林邑使者同行者,竟还有一位汉人商贾,戴幞头、穿圆领袍衫,束蹀躞带,年纪轻轻。
“草民贾思勉,拜见杨都督。”
杨金盛难掩好奇:“你是哪里人?”
贾思勉回言:“草民是江南东道福州人。”
“去岁六月从港口出发,前往林邑经商,如今乘船返乡。”
说到这,他不胜感慨,出发时,家乡仍由吴国统治。到如今,吴国已然灭亡,福州改旗易帜,纳入大秦版图。
诚可谓物是人非。
杨金盛也唏嘘不已,依他看来,此生恐怕难回家乡了。
贾思勉忽道:“杨都督昔日打击海盗,维护海上航线,草民不胜感激。”
“愿将这林邑稻米献上,聊表心意。”
杨金盛循声看去,难掩惊讶,这林邑稻米,与江南米有所不同。
稻细长,粒细饱满,微微发黄。
贾思勉笑道:“这稻米在林邑国广为种植,不光高产,更耐旱,升斗小民全仰仗它养家糊口。”
“虽然其貌不扬,但煮起来吃,软糯喷香,别有一番风味。”
杨金盛颔首,让人收下这些稻米,忽问:“可有粮种?”
民以为食为天,他自然不会轻视。
贾思勉忙道:“此行,草民带了不少粮种,愿献上三十石,不知可否?”
杨金盛自无不可,闲聊片刻,便让两人离去。
孤帆远影碧空尽,游子归乡,与家人团聚,着实让人羡慕。
……
广州,番禺皇宫。
这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皎皎清辉笼罩整座城池。
皇宫正门悄然开启,一辆辆马车前赴后继。
刘熙一马当先,领着冯太妃、白酥、林延寿、龚玉楼及一众禁军将士,悄然出发。
“船舶可备好了?”
林延寿忙道:“遵照大王吩咐,十八艘船舶停靠在西澳码头,随时听用。”
“那便好!”刘熙微微颔首,回头望一眼琼楼玉宇,不禁满心不舍。
白酥察言观色,娇声道:“大王不必留恋,这天下可不止神州大地。”
“若不喜那琼州岛,大可随妾身去波斯,必能谋取一席之地。”
刘熙叹了口气,琼州岛虽是海角天涯,尚且离神州大地不远。
倘若去了波斯这异国他乡,百年后,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
一行人沉默着赶路,趁着晨光微曦,来到西澳码头。
然而,迟来一步,十八艘船舶赫然扬帆起航,消失在海天一线。
刘熙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林延寿、龚玉楼亦然惊愕,慌忙派人追寻。
片刻后,一名水师都尉踉跄道:“大王,卢侍中假传王令,乘船逃走了。”
“奸贼!”刘熙怔愣片刻,破口大骂,“我誓杀汝!”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所措。这十八艘船,可是救命稻草,如今一朝失去,叫人何去何从?
“杀!”
正慌乱时,喊杀声由远及近。秦将苏行烈、张建兆、刘兴宗、褚俊,率领十四万大军,悍然攻城。
接连数日,若非广州城墙坚固、垒高池深,早已攻破了。
“天亡我也!”绝望之下,刘熙和爱妃白酥,抱头痛哭。
林延寿咬了咬牙,低声道:“大王,事不可为,不如投降吧?”
龚玉楼附和:“秦军仁名广为流传,从不杀降臣,大王正可归顺,保全身家性命。”
刘熙止住哭声,迟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非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林延寿摇头:“大王莫非忘了,萧宪故事?”
“昔日,秦军围困荆州江陵,大势所趋,萧宪出城投降。”
“秦帝好生安抚,封他为襄国公,享受荣华富贵。”
“有此旧例,大王不必忧心。”
刘熙微微颔首,忽又不安:“孤能否和他一样,获封国公?”
汉王之位,他再不敢奢望,若能得国公之爵,传给子孙,倒也不错。
“这……”林延寿无言以对,他哪敢夸下海口,替秦帝承诺。
倘若事与愿违,岂非他的过错?
眼见刘熙犹豫不决,冯太妃倏然喝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指望国公之位?”
“能保住性命,便是邀天之幸,怎敢得陇望蜀、讨价还价?”
“还不快上表投降,磨磨蹭蹭,莫非等着秦军杀来,身首异处?”
一连三问,说得刘熙唯唯诺诺,面如土色。
“不成器的孽障!”冯太妃大失所望,直言道,“林延寿,你来执笔,写一封降表,盖上玉玺,即刻送出城外。”
“是!”林延寿连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