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足以将整个国家烧成灰烬的燎原大火。
“关东军铁原惨败”的消息,在东京官方的极力粉饰和民间地下的疯狂传播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氛围中,发酵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陆军省大门外,一场临时召开的记者会,将所有猜测与谎言,推向了高潮。
陆军大臣杉山元,这个往日里飞扬跋扈的陆军巨头,此刻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脸上却没有半分军人的傲慢。
他身后站着一排将星闪烁的高级将领,个个面色凝重,如丧考妣。
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记者和无数闪光灯,杉山元摘下军帽,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长达十秒。
整个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记者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帝国的陆军大臣,以如此谦卑的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
“诸位国民,”杉山元直起身,声音嘶哑而沉痛,“我,代表大霓虹帝国陆军,为我们在满洲前线的巨大损失,向天皇陛下,向全体国民,致以最沉痛的歉意!”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尽管早有传闻,但当“巨大损失”这个词,从陆军大臣的嘴里亲口说出时,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
“大臣阁下!损失到底有多大?”
“关东军是否已经全军覆没?”
“梅津司令官还活着吗?”
记者们像疯了一样,将话筒往前递,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杉山元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悲愤交加的神情。
“我们的勇士,在铁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最卑劣、最无耻的敌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敌人,支那魔鬼刘文锋,他根本不是一个军人!他是一个屠夫!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
杉山元开始了他的表演。他避而不谈己方的战术失误和装备代差,而是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刘文锋的“残暴”。
“他用闻所未闻的、威力巨大的武器,对我们英勇冲锋的士兵,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我们的勇士,不是倒在公平的决斗中,而是被钢铁和烈焰,活活撕碎!”
“他甚至违反了所有的战争公约!他向我们投降的士兵开火!他轰炸我们的战地医院!”
“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这个恶魔,在占领了铁原之后,正在对当地的帝国侨民,进行系统性的清洗!他要将我们大和民族,从满洲的土地上,彻底抹去!”
杉山元的声音,充满了悲怆和愤怒,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入台下每一个霓虹国民众的心里。
有真有假,有虚有实,但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一个核心——刘文锋是魔鬼,战败了,所有人都会死。
恐惧,是比谎言更有效的武器。
“同胞们!”杉山元振臂高呼,眼中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现在,帝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我们面对的,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一场关系到民族存亡的圣战!”
“我们退无可退!我们的身后,就是本土,就是我们的家人!如果让刘文锋这个魔鬼踏上我们的土地,等待我们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所以,我恳请大家,忘记悲伤,化悲痛为力量!响应天皇陛下的号召,为了保卫家园,为了守护我们的血脉,投身到这场圣战中来!”
“一亿玉碎!本土决战!”
“一亿玉碎!本土决战!”
台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口号。
很快,这股狂热的声浪,便席卷了整个广场。
人们的脸上,由最初的震惊、悲伤,迅速转变为一种被恐惧和仇恨点燃的疯狂。
对战败的恐惧,对刘文锋的仇恨,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酿成了一杯名为“极端民族主义”的毒酒,被每一个霓虹国民,一饮而尽。
……
东京,神田区。
西村秀树的面包店,散发着刚刚出炉的黄油和麦香。
店面不大,却是他和妻子惠子用多年的积蓄和心血,一点一滴经营起来的。
店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迈着蹒跚的步子,咯咯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爸爸,抱抱。”
西村秀树一把将女儿抱起,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满心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他刚刚当上父亲不到两年,对他来说,这间小小的面包店,和怀里的女儿,就是他的全世界。
“秀树君,今天的报纸来了。”妻子惠子擦着手,从里屋走出来,将一份《朝日新闻》递给他。
报纸的头条,依旧是那刺眼的“一亿玉碎,本土决战”的口号。配图是陆军大臣杉山元在记者会上声泪俱下的照片。
西村秀树只是扫了一眼,便将报纸放到了一边。
他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也不关心什么“圣战”。
他只想烤好自己的面包,养大自己的女儿。
战争,离他似乎很遥远。
然而,战争,却主动找上了他。
“叮铃——”
风铃再次响起,进来的却不是客人。
两名穿着土黄色军装、腰挎手枪的宪兵,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们那锃亮的军靴,踩在干净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为首的宪兵,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声音冷得像铁。
“西村秀树?”
“是……是我。”西村秀树抱着女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根据帝国《国家总动员法》,你被征召入伍。即刻前往陆军第一师团报道。这是你的征召令。”宪兵将那张纸,递了过来。
那张纸,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瞬间砸碎了西村秀树所有的平静和幸福。
“不……不可以!”惠子尖叫一声,冲了过来,死死地抓住丈夫的胳膊,泪水瞬间涌了出来:“长官,求求你们!他……他只是一个烤面包的!我们的孩子……孩子还这么小!她不能没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