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冷笑一声,已全无尊重之意。
“赵国公要在朝堂之上和朝廷的毅国公说人伦父子吗”
朝堂之上,要的向来是公论,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在家可说伦常,朝堂则不行。
落人话柄的长孙无忌,不由神色微凝,眼中也露出一抹怒气。
想自己辅佐两帝,如今位极人臣,总揽朝政,但杜荷一个晚辈今日竟敢如此公然反对自己。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处眼中怒火更甚,身上带着丝丝杀气。
“好!好!好!好一个毅国公。”说着转头看向下方群臣:“你们说说毅国公说的对吗”
其实长孙无忌这人,虽然现在权倾朝野,但他既没有霍光的能力,又没有武侯的谋略。
说白了,不过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影子。
因此,虽说一众朝臣都比较怵他,但远到不了能让他指鹿为马的地步。
现在也就是武勋集团不在,要不就冲他这话都有人能站出来揍他。
王逸现在也在朝中,但因为家中变故,所以尽量低调做人。
因此大多时间都沉默寡言,做好自己的事。
不过太原铁三角,早已关系莫逆,此时再也忍不住。
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千年规矩培养出来的人,身上自带一股傲然之气。
目光冷冷的盯着长孙无忌:“赵国公,我觉得毅国公说的对!”说着目光更冷:“难道你觉得不对吗”
长孙无忌没想到这有人敢公然和他对抗,而且还是这个出身五姓七望的王逸。
双眼微眯,寒光乍现:“此处何时轮到你来说话”
王逸的丝毫不让,脸上毫无惧色,腰背挺得笔直。
“我自食朝廷俸禄,为何不能说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朝堂之上,本就应先君臣,再论其他,若因私废公,若以人伦挟持国法,则纲纪何以存”
他这番话,引用了圣训,站稳了法理脚跟,将长孙无忌扣上了一个因公废私的名声。
这让长孙无忌,脸憋的通红,一时间说不出来。
“哼!”一甩袍袖,带着满脸怒气直接绕开杜荷快步离开,走到殿门口时,转头看了一眼王逸:“好!你是好样的。”
其他众臣见无戏可看了,也都快速散去,去忙各自公务。
剩下杜荷和王逸二人最后离开大殿。
并肩而行,杜荷脸上挂着一丝埋怨之色。
“王逸,我说他也就算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我怎么样,你万万不该出头啊。”
语气中满是对担忧之意,毕竟世家现在已经彻底成了过街老鼠,王逸如此出头,难免受到算计。
“唉。”王逸微微叹了口气,但瞬间神色就变得坚毅,眼中甚至露出一抹疯狂之色:“无妨!难道我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吗反正我王家大宗就剩我和妹妹俩人,我那侄儿还...,长孙无忌有本事就让他使。”
政治斗争,可谓老鸭子浮水,表面看着恬静,下面确实激流涌动。
杜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对你自不用多说,就怕那长孙无忌弄个什么阴招陷害你,到时陛下为了大局,难免做出取舍。”
“你先别说话。”摆了摆事宜其别插嘴:“其实你,我倒不怕什么,主要怕宫中...,这样明日我就让城阳进宫好有个照看。”
杜荷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
王逸心头猛地一热,一股暖流冲散了些许胸中块垒。
他停下脚步,郑重地向杜荷拱手一揖:“杜兄,此情我记下了。”
杜荷摆摆手,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略带不羁的神色,只是眼底深处依旧凝重。
“你我之间,何须此言。长孙无忌此人,睚眦必报,今日他颜面扫地,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一定要谨慎小心。”
“我明白。”王逸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宫墙之外辽阔的天空,声音低沉却坚定,“他无非是寻我错处,或构陷罪名。我自问行事无愧于心就好。”
随后两人沉默地走出宫门,各自回府。
比起长安朝堂上那暗流汹涌的党争,李承乾这边则显得平静许多。
三天后大军已行至夔门。
此地山势陡然收紧,如同天门洞开,长江在此被束成一条咆哮的巨龙。
两岸崖壁如刀削斧劈,高逾千仞,黑压压地直插入墨色的江水中。
夜色里,湍急的江流撞击着礁石,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在峡谷间往复回荡,听得人心中发紧。
但这此时大自然的力量,比起两岸峭壁上拉船逆流而上的纤夫,却显的弱了不少。
李承乾独立船头,夜风带着湿冷的水汽扑面。
他扫视周遭一切,连绵战船的灯火连缀如星,随着波涛起伏明灭,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如一片短暂的人间星河。
突然他心中升起一股抑郁之气,心中有些话不吐不快,当即朗声大喝。
“好!好!朕一直认为神灵并不伟大,真正伟大的万千华夏百姓。”
“他们以血肉之躯筑起屏障,令洪水改道,凭坚韧意志开垦荒野,令烈日低头,前赴后继、浴血奋战,将一切来犯之敌尽数诛绝!”
说话时他声音越来越大,最终近乎怒吼:“朕在!从此我大唐无神,有的只是万千黎民!”
他声音回荡在峡谷之中,久久不散,周遭纤夫突然一齐发出怒吼。
“大唐万岁!陛下万岁!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船上押送粮草、军械的士兵,也都跟着大吼,吼声直达天际,彷佛要将漫天星辰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