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大步进屋来,忽然就盯着史湘云不说话,黛玉“扑哧儿”一声轻笑出来:“稀奇了,咱们府里过年竟然买了一个大木偶么?瞧瞧这活灵活现的,做得倒跟个真人似的。”
史湘云忍俊不禁,拍掌大笑。
就连吓得躲到一边的贾宝玉,都忍不住悄悄乐了起来。
贾琏无奈勾起唇角,却故意瞪了贾宝玉一眼,这会子其实因为笑开,倒也不那么生他的气了,于是只是假装地吓唬他:“……怎么又来了?我方才与你说什么来着?——你要是再敢私自进来,我可踢你!”
贾宝玉赶忙往门口跑。
贾琏也不真追他,反倒是史湘云看傻了眼,“琏爱哥竟然敢欺负宝爱哥?天哇,这府里原本也只有二老爷一人敢打他吧!琏爱哥竟不怕老太太?”
贾琏扬眉,“如今珠大哥不在了,这府里我便是他长兄。所谓「长兄如父」,我管教他,自是理所应当。便是老太太面前,我也照样管教他!”
史湘云因近来在荣国府里呆的日子少,倒不甚了解贾琏与贾宝玉之间的恩怨,于是便满面好奇:“可是琏爱哥又为何要打宝爱哥呀?看,都把宝爱哥吓跑了。”
贾琏立马否认,“才不是我把他吓跑了,分明是他自己归心似箭。”
史湘云又不解,“他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归心似箭?琏爱哥为何这样说他?”
贾琏勾起唇角,故意推了史湘云的香肩,到门口去看,“因为呀,你宝姐姐来了呀。”
史湘云一听就激动了,“宝姐姐来了!我去瞧她!”
可是她香肩却在贾琏手里捏着呢,小脚丫倒腾出去好几步了,可是本人实际还在本地固定着呢。
史湘云奇怪地扭头瞪贾琏,都噘嘴了,“琏爱哥!你倒是松开我呀,我要去看宝姐姐!”
贾琏在她小鼻梁上弹了一记,“看什么看,你宝姐姐又不是来看你的。”
“我告儿你啊,你宝姐姐一大早就来这院子,却连老太太那上房都没去,更没想过要来这屋,而是直接就进宝玉屋了。而且进门就问‘宝兄弟去哪儿了’。所以,可收收你的心吧,你宝姐姐不是为了你来的,人家是来找宝玉的。”
史湘云张大了嘴,有点不敢相信贾琏所说的。
贾琏捏着她小肩膀冷笑,“你在这儿等着就是。若她是来看你的,自然会过来。总归不过是这对面住着,她只需走两步就过来了。”
“而若她不是来看你的,你自己巴巴儿地过去了倒没意思,更妨碍了你宝姐姐与你宝爱哥说话儿。”
史湘云鼓起了脸,有点不高兴,也有点像赌气似的,就用力盯着那东厢房看。
旋即就见宝钗从宝玉那屋出来了,却压根儿就没往这屋来,也没往上房去,而是直接就离开这院子了!
史湘云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两肩微微一垮。转头迅速看贾琏一眼,“宝姐姐必定有急事,这才没来得及看我。不过无妨,等过会子她得了闲,自然还会来陪我玩儿的!”
贾琏知道她心下难过了,便松开了双手,勉强点头,“你说的倒有理。”
史湘云鼓着腮帮,提着裙子就跑出去,直奔宝玉那门口。
黛玉又是笑,又是摇头地走过来,斜瞟贾琏一眼:“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怎么有人一到哪儿,就总会惹了女孩儿伤心?”
贾琏耸肩,“那说不定是天下女孩儿都心甘情愿为我伤心,可未必是我主动惹人落泪哟。”
若说女孩儿会伤心,不稀奇;但是这府里的女孩儿,最时常落泪的,自然就是黛玉一个。于是贾琏这说法,又变得意有所指。
黛玉轻哼一声,却回头对翠缕说,“你姑娘就这么光头光手地跑过去了,你赶紧给她送件斗篷过去,别叫她冻着。”
翠缕忙取了斗篷追过去。
黛玉又对紫鹃道:“咱们在这门里干站着也没意思~横竖云丫头都跑过去玩儿了,那咱们也跟着去凑个热闹。”
紫鹃取来斗篷,黛玉故意无视贾琏,径自出门追史湘云去了。
贾琏反倒笑。倒也不是确定地为了什么笑,就是瞧着黛玉这一连串小动作,就觉得有一股子笑意自己就从心底下冒出来,漫到了脸上。
史湘云性子活泼,“扑腾扑腾”跑得跟小梅花鹿似的,黛玉原本不可能追得上她。可是奇怪,史湘云跑到宝玉那房门口,自己就忽然停住了,站在那半晌没动弹。
贾琏坠着黛玉便也一起到了那门口廊下站住。
不用问史湘云,因为那门内已是传出了贾宝玉跟袭人的争吵声。
宝玉问:“方才宝姐姐与你说得热热闹闹的,怎么一见我进来就跑了?”
袭人冷笑道:“你问我么?我哪里知道你们的缘故!”
贾琏听得都抬手直摸眉毛。这袭人今儿是怨妇附体呀,醋完了黛玉和史湘云,这宝钗刚跟她热情地闲聊完,袭人却又把宝钗一并给醋上了。
宝玉都瞧出来袭人这是生气了,忙笑着哄,“怎么动了真气?”
袭人立马怼回来:“我哪里敢动气!只是从此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
黛玉听得便微微蹙眉,袭人这是说宝玉进了她的屋子么?却又赶紧回眸看了贾琏一眼。
“横竖有人服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服侍老太太去 !”
这一句说完,史湘云又愣住。
因为宝玉那辫子是史湘云给编的么,却原来这点子小事她做了,却叫袭人不高兴成这样!
贾琏心里只能暗赞:袭人今天火力真猛,第一句醋了宝钗,第二句刺了黛玉,第三句则伤了史湘云。
贾琏垂眸瞧着两位小姑娘,她们脸上的神色都有些破碎。贾琏便叹口气,伸手一边按住一个的肩头,将她们都给转了过去,推着她们走回黛玉那西厢房去。
“……走吧,人家吵架,你们这会子进去也尴尬。再说了,宝玉现在得哄那位,暂且也顾不上那个你们不是?”
回到黛玉房里,史湘云连斗篷都没解,就闷闷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不肯与人说,只自己心下默默别扭:
——这是为什么呢?宝姐姐昨儿还与我玩得好好的,今早上过来,却不来看我。
——袭人……原本是服侍过我的,我掏心掏肺地将她当成自己的姐姐。可她却为何就为这点子事,生了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