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校下达对徐宏基等一众参与谋逆勋贵的处置旨意后,第二天,他又收到了江宁派人送来的急报。
朱由校先是一愣,还以为江宁那边又出了什么事,随即赶忙拆开急报仔细查阅。
看完之后,他直接吓得脸都白了,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原来江宁在急报中提及,自己前段时间梦到了太祖、成祖及列祖列宗,诸位先帝都跑到南京找他,把他差点吓尿了。
更重要的是,成祖永乐爷表示不喜欢“成祖”这个庙号,希望改回原来的“太宗”庙号。
江宁担心朱由校不信,还以个人名义发誓绝无戏言,恳请朱由校慎重考虑成祖他老人家的意见。
当然,他也直言,若是朱由校不相信,自己也没办法,只是回头成祖怕是要亲自找朱由校好好聊聊了,希望朱由校有个心理准备。
仔细看完急报,朱由校的手都在发抖。
原因无他,只因他前段时间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梦,梦中不仅见到了太祖、成祖,还有列祖列宗,甚至被太祖老朱狠狠收拾了一顿。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然站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心思翻腾不止。
大明开国时,参考周礼设天子七庙,后改为九庙,严格遵循“亲尽则祧”的制度。
可自从成祖永乐“靖难”上位,建文帝便被他彻底拉黑,既无谥号,也无庙号。
再后来,英宗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将景泰帝废为郕王,赐谥号“戾”。
直到宪宗朱见深即位,才为朱祁钰恢复帝号、上了谥号,却始终没给庙号。
除了这几位,其余几位倒还按规矩办事,没有胡来。
然而到了世宗嘉靖年间,事情彻底乱了套。
世宗以藩王入继大统,为了证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与朝臣斗了数年。
先是给生父兴献王朱佑杬上了帝号与庙号,满朝大臣捏着鼻子认了。
接着他又想把老爹请进太庙,这下朝臣炸了锅,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最终世宗棋高一招,先是将太宗永乐的庙号改为“成祖”,定为“万世不祧”。
又把在太庙供奉了百余年的仁宗洪熙帝朱高炽请出,挪入祧庙。
这么一折腾,他总算把老爹睿宗朱佑杬塞进了太庙,再加上自己的位置,天子九庙重新满员。
可这嘉靖这一手骚操作,无疑把永乐朱老四给坑惨了。
永乐朱老四当年“靖难”上位,一辈子兢兢业业,最后死在北征的马背上,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甚至还给老爹太祖老朱加了四年阳寿,死后好不容易挣得“太宗”庙号。
世宗改其为“成祖”,看似尊崇,实则变相否定了他皇位的正统性,毕竟“祖”号多用于开国或肇基之君,永乐朱老四本意是承继太祖正统,哪想被后世子孙摆了一道?
想到这里,朱由校眉头紧锁。
江宁专门写信给自己,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而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看来成祖朱老四是真不高兴了。
身为后世子孙,自然要尊重老祖宗的意见。
换在以前,这事未必能办成,但如今的他,办这事不过是小菜一碟。
京城上下二十多万兵马全听自己号令,满朝文武多是自己人,要钱有粮,要人有兵,自己在紫禁城打个喷嚏,整个大明都得抖三抖。
琢磨着,朱由校忽然兴奋起来,给成祖他老人家办事自然该办,但自己向来公正无私,何不趁机捞点油水,成祖老人家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反对自己捞油水。
毕竟他登基时接手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朝堂党争四起、官场腐败、军备废弛、辽东建奴作乱、江南士商抱团,国库穷得叮当响。
可短短几年,国库已充盈,军备精良,京营更有二十万精锐,满朝文武俯首帖耳。
在江宁等人辅佐下,党争平息,商税征收顺畅,新政推行无阻。
先是平定西南土司之乱,后又新增两省之地,又收回丢失许久的河套地区。
如今江宁正在江南收拾江南士绅,等那边妥了,便可腾出手剿灭辽东建奴,顺带收拾蒙古残余势力,届时全面推行新政,天启盛世指日可待。
后世子孙怎么也得给自己上个“祖”号,这可是凭本事挣来的,自己的皇位是合法继承,并非非法上位,更重要的是,自己和江宁都还年轻,只要不出昏招、不摆烂,闭着眼都能造就中兴盛世。
所以这次给成祖办事,得顺便把自己的身后事也安排了。
太庙共九个位置,如今满员,看来得再迁出去一位。
思来想去,朱由校盯上了世宗嘉靖的老爹睿宗朱佑杬。
毕竟生前只是藩王,毫无功绩,当年能进太庙全靠世宗耍手段。
可再一琢磨,光迁睿宗,会显得自己吃相太难看了,自己如今是天子,可不是街边撂地,得办得让所有人挑不出理。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仁宗朱高炽,顿时有了主意,成祖他老人家总不能光顾着自己,不给儿子操心吧?
把仁宗迎回太庙,既能显自己大公无私,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想到这里,朱由校乐出了声,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可笑着笑着,他又愣住了,迎回仁宗,太庙又满了,自己将来没地方放了,这不白忙活了一场?
看来还得再请出去一位。
略一思索,他把目标锁定在英宗朱祁镇身上,对于这位老祖宗的事迹,实在让后世子孙难以恭维。
随即,朱由校便打定了主意,先将睿宗、英宗迁出太庙入祧庙,给成祖改回“太宗”庙号,再迎仁宗朱高炽回太庙,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正盘算着,朱由校又想起自己刚登基时,想给建文帝、景泰帝上庙号,结果被东林党拦了下来。
当时自己脑子一热,直接下了一道中旨给景泰帝上了“代宗”庙号,可朝臣压根不承认,搞得十分尴尬。
不过现在看来,这都是小菜一碟。
于是,朱由校立马传召内阁孙承宗、薛国观,礼部尚书顾秉谦入宫,到御书房议事。
三人收到消息,火急火燎赶来,进了御书房却直接傻眼,只见除了朱由校和方正化,就他们仨人。
别说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大佬,就连其他几部的尚书都没来。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说大明如今推行文武分治,但大多时候都是文武相互配合,今儿个只召见了他们三个,也不知道朱由校唱的是哪一出。
看着面面相觑的三人,朱由校笑了笑,让方正化给他们赐座上茶,随后将江宁的急报递了过去。
三人看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江侯爷远在南京,竟梦到太祖、成祖及列祖列宗都找他去了,而且成祖还要求把庙号改回太宗。
以三人对江宁的了解,这梦定然是真的,绝非信口胡编出来的,否则凭江宁的性子,除非朱由校主动开口,否则绝不会给自己揽事。
可如今信上的内容,分明透着江宁被吓得不轻。
这事虽然离奇,却牵涉列祖列宗,他们也不好开口质疑。
见三人这副模样,朱由校笑了笑,随即一脸严肃道:“三位爱卿,其实不光江爱卿梦到了太祖、成祖与列祖列宗,几日前朕也梦到了,内容大致相同。
列祖列宗先是对如今大明的中兴局面颇为肯定,鼓励咱们君臣再接再厉。
最后,成祖他老人家特意叮嘱,让把他的庙号改回太宗,迁英宗、睿宗出太庙,重新迎仁宗入太庙,还让朕给建文帝和景泰帝上庙号。
所以朕才召三位爱卿来商议此事。”
三人闻言,当场愣住。
先不说成祖要求改庙号的事,单是迁英宗、睿宗出太庙入祧庙,再迎仁宗入太庙,这不明摆着是眼前这位爷在为自己入太庙铺路吗?
可仔细一想,以朱由校如今的功绩,只要不出昏招、不躺平,将来入太庙确实无可厚非,毕竟大明中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孙承宗立马给顾秉谦使了个眼色。
顾秉谦是人精,瞬间会意,赶忙正色道:“启禀陛下,既然成祖他老人家托梦,要求改庙号为太宗,陛下身为后世子孙,自当遵从。
明日朝会,臣便将此事提出,与诸位同僚商议,想来大家都会赞成。”
一旁的孙承宗、薛国观也赶忙点头附和。
朱由校见状,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劳烦顾爱卿明日在朝会提出,咱们君臣好好议一议。”
三人告辞离开后,朱由校心中大喜,立马让方正化去喊傅冠。
傅冠接旨,火急火燎赶到御书房,行礼问道:“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朱由校笑道:“傅爱卿,朕知道你才高八斗、学识渊博,所以有件事想问问你。”
傅冠一愣,赶忙道:“陛下请讲。”
只见朱由校脸色微红,问道:“傅爱卿,历朝历代的中兴之主,都能上哪些庙号?
将来若是大明中兴,朕百年之后,可否上一个‘祖’的庙号?”
傅冠闻言,惊得目瞪口呆,满脸惊恐道:“陛下,您怎会忽然问起这事?
莫非龙体欠佳,哪里不舒服?”
朱由校赶忙摆手笑道:“朕身体好得很,没什么不妥。
只是一时想起这事,便找爱卿来问问。
如今大明中兴盛世已是板上钉钉,所以朕想知道,将来朕百年之后,能否上‘祖’的庙号,又该上什么庙号?”
傅冠整个人都麻了,心中直呼:“陛下,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您才不满二十岁就考虑庙号,也太离谱了!
况且哪有皇帝生前给自己研究庙号的?
历来都是驾崩后,由新帝与朝臣共同商议。
可这话他不敢说,略一思索,满脸为难地说:“陛下如今春秋鼎盛、龙体康健,此时讨论庙号,是否太早了些?”
朱由校顿时不乐意了,正色道:“傅爱卿,话不能这么说。
朕如今实岁十九,虚岁二十,晃二十一,毛二十二,眼瞅着就快三十的人了,都觉得自己快老了!
为了大明,朕夜夜睡不安稳,处理政务都迷迷糊糊,鞠躬尽瘁到这份上,提前商讨一下庙号,又有何不妥?”
傅冠被噎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沉思片刻后,满脸为难地说:“回陛下,可否容臣翻阅古籍,查阅一番再回复?”
朱由校笑着点头:“既如此,这事便交给你了,只是得快点,朕不想等太久。”
傅冠点头应下,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