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临淮侯府内,李鸿济将儿子李祖述召回府中。
李祖述因协助平叛有功,并未被限制行动,返家时也未受阻拦,只是看着朝廷大军将临淮侯府围得严严实实,心中满是疑惑。
回到家中,见父亲李鸿济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李祖述赶忙上前问道:“爹,这才短短时日,您怎么憔悴成这样?
还有门外那些官兵,是做什么的?”
李鸿济晚年苦笑,声音沙哑:“儿啊,爹今天叫你回来,是要向你交代后事。”
李祖述闻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忙道:“爹,您老别胡说!
您身体一向硬朗,交代什么后事?
是不是生病了?
儿子这就去请大夫!”
说着就要起身。
李鸿济却苦笑一声,喊道:“儿啊,别白费工夫了,爹的时间不多了。
临终之际交代的事,你可一定要记清楚!”
他顿了顿,缓缓道:“此次魏国公徐宏基等一众勋贵密谋起兵造反,其实最初,为父也一直在观望。
毕竟造反这事儿,成了便是荣华富贵,败了便是株连九族,稍有不慎,咱们李家就得烟消云散。”
“然而,为父看似是忍辱负重,帮助朝廷牵制住了徐宏基的二十五万兵马,实则是临时改变主意,把身家性命全押在了朝廷这边,说难听点,就是见风使舵、投机倒把。
府外那些官兵,都是姓江的派来的,为父如今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外出。”
“姓江的也已经看出,为父不过是临时改主意投靠朝廷,并非从一开始就真心拥护朝廷。
刘半仙给徐宏基集结了二十五万兵马,可为父临时投靠朝廷,让这二十五万大军一刀一枪没动,全部原地缴械投降,南京城才避免了一场刀兵之灾。”
“若是真打起来,那姓江的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徐宏基等人绝不是对手。
再者,姓江的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而且做事毫无章法,一旦真打起来,说不定会大开杀戒,牵连无辜。
为父临时投靠朝廷,虽避免了一场大战,却也很可能打乱了姓江的计划……”
说到这里,李鸿济一阵剧烈咳嗽。
李祖述赶忙上前查看,只见父亲竟咳出了鲜血。
李鸿济用手帕擦去嘴上的血迹,继续对李祖述说道:“儿啊,自古以来,没人会看得起临阵变节之人。
就拿咱们先祖曹国公李景隆来说,建文帝时,他率领朝廷几十万兵马镇压成祖永乐,结果被打得丢盔弃甲。
等成祖皇帝兵临南京,他又与谷王打开金川门,迎接成祖入城,后来虽被封为武将之首,可短短几年后便被削爵软禁在家,咱们李家险些就此败落。”
“直到嘉靖年间,世宗皇帝为了笼络人心,咱们李家才被封了临淮侯的爵位。
结果此次徐宏基等人密谋起兵,为父又一次临阵变节,投靠朝廷。
不说朝廷怎么想,光是那姓江的,就绝不会轻易放过咱们李家。
事到如今,唯有献上为父这条老命,才能给你保留一线生机,毕竟你没掺和进这事里。”
听着父亲的话,李祖述顿时泪如雨下,赶忙上前抱住老父亲,哽咽道:“爹呀,没您说的那么严重吧?
您可千万别吓儿子!”
李鸿济苦笑一声:“儿啊,爹也就这一两日的时间了,得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
爹死之后,你立马去找那姓江的,不管是放弃爵位也好,戴罪立功也罢,一定要搭上姓江的这艘船。
如若不然,咱们李家恐有覆灭之危,只有搭上他的船,咱们李家才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说到这里,李鸿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却仍硬撑着对李祖述道:“儿啊,为父说的这些,你可一定要记住,事关李家存亡,千万不得大意!”
李祖述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道:“爹,儿子都记住了,都记住了!”
李鸿济闻言,点了点头,又一脸正色地说:“儿子呀,今后务必尽忠职守,忠于国事。
咱们李家已经出了两代投降派了,今后绝不能再出现了!
将来光宗耀祖也好,战死沙场也罢,全看你的造化了。”
李祖述“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爹,您说的这些,儿子都记住了!”
李鸿济点了点头,抬眼望着门外,自言自语道:“自古以来投降派从来没有好下场……如今本侯自行了断,也省了姓江的动手,只希望他能看在为父这条老命的份上,留你一条生路……”
说罢,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口吐鲜血,气息渐渐微弱下去。
江宁几人返回南京城的当天夜晚,便收到了临淮侯李鸿济因病离世的消息。
得知消息时,江宁大感意外,经锦衣卫再三确认是“病逝”后,他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原本他还打算将李鸿济纳入清洗名单。
江宁清楚,这老小子并非从一开始就站在朝廷这边,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行动,才临时投靠的。
对待这种两面派,江宁可不会手软。
谁曾想自己还没动手,李鸿济就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江宁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人算不如天算啊,李鸿济,你死得可真是时候。
不过看在你避免了一场大战的份上,本侯便给你临淮侯府留一条生路吧。”
随后,江宁让人将老魏和朱由检请来一同喝茶。
二人刚到没多久,就见一名锦衣卫匆匆来到无事堂外,禀报道:“启禀侯爷,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在门外求见。”
江宁笑着点了点头,道:“请临淮侯世子进来。”
锦衣卫领命离去。
这时,坐在一旁的朱由检面带疑惑,问道:“二哥,临淮侯李鸿济不是刚因病离世吗?
这李祖述不在家给他爹操办后事,大晚上的跑到咱们这儿来,唱的是哪出啊?”
江宁闻言笑了笑:“五弟,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朱由检听完,满脸无奈。
一旁的老魏却满脸笑意,开口道:“殿下稍安勿躁,想必这临淮侯世子是来表忠心的。”
听着老魏的话,江宁微微一愣,心中暗道:老魏可以啊,没曾想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果然不愧是号称“九千岁”的男人。
片刻后,在锦衣卫的带领下,身穿孝服麻衣的李祖述走进无事堂。
刚一见面,他便赶忙行礼。
江宁上前将其搀扶起来,满脸悲痛道:“小侯爷,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家操办临淮侯的后事,怎么到这儿来了?
不知可是遇到了难事?
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
临淮侯为国立下大功,本钦差能帮的都会尽量帮。”
李祖述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奏书递过去,哽咽道:“钦差大人,这是家父的遗奏,还请代为转呈陛下。”
江宁接过奏书,打开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不禁暗吃一惊,这临淮侯李鸿济虽是个两面三刀的骑墙派,却着实有魄力,竟要辞去临淮侯爵位,还希望李家后人能再上战场,为大明再立功勋。
看到这里,江宁眉头微皱。
李祖述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江宁点头同意,李家这一难关便算度过了。
若江宁不同意,一旦朝廷事后清算,李家恐怕难逃秋后算账。
想到这里,李祖述一咬牙,随即跪倒在江宁面前,哽咽道:“还请侯爷成全家父遗愿!
家父临终留有遗言,李家承蒙皇恩数代以来,却毫无建树,实在不配继续领受朝廷俸禄、无所事事。
所以家父希望朝廷收回临淮侯爵位,晚辈愿再次提刀上阵,为大明征战四方,报答皇恩!”
说着,他“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江宁合上奏书,赶忙给老魏使了个眼色。
老魏上前将李祖述搀扶起来,笑道:“小侯爷,临淮侯刚过世,至于其他事情,钦差大人与朝廷自有公断,你又何必如此呢?”
说罢,老魏转头看向江宁,李祖述也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江宁满脸悲痛道:“按理来说,临淮侯生前协助朝廷平定徐弘基等人谋反,堪称头号功臣。
本钦差原本还打算上书朝廷为他请赏,不曾想临淮侯竟因病离世。
刚才我还与信王殿下、魏公公商议,要为小侯爷代为请赏,不曾想临淮侯临终留有遗言,要朝廷收回爵位。
这事,本钦差说什么也不该答应,不然世人只会觉得朝廷刻薄寡恩,苛待功臣。”
说到这里,江宁顿了顿。
李祖述顿时脸色惨白,心道:完了完了,果然如老爹所料,这姓江的还是不肯放过李家!
整个人瞬间浑身无力,一旁的老魏见状赶忙扶住,随即朝江宁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侯爷,行了,别逗了,你瞧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江宁会意点头,随即沉声道:“死者为大,本钦差尊重临淮侯的临终遗言。
不过小侯爷,临淮侯的功劳,本钦差与朝廷都记着。
等你为临淮侯处理完身后之事,便搬去京城吧。
到时本钦差会向陛下上书,保举你进入大明皇家讲武堂学习深造,之后从军入伍,为大明再立功勋。”
听到这话,李祖述原本已万念俱灰的心,忽然燃起希望,神情激动地问:“侯爷此言当真?”
江宁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李祖述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多谢侯爷成全!”
江宁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小侯爷,如今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府操办临淮侯的身后之事吧。
等明日本钦差也会亲自前往吊唁。”
李祖述赶忙点头,起身行礼告辞离去。
等李祖述走后,坐在一旁的朱由检略带疑惑地问:“二哥,这临淮侯李鸿济立下大功,为何还留遗言要辞去爵位,让他儿子再上战场呢?”
江宁笑道:“五弟,当年曹国公李景隆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朱由检点头,随即恍然大悟:“二哥,你的意思是……”
江宁点头笑道:“这李鸿济死得也真是时候,不然我就得亲自动手了。
毕竟大明朝不养闲人,更不需要投降派。
既然他如今因病离世,又主动上书辞去爵位,还让儿子上战场,本着死者为大,我便成人之美。
只是这李祖述究竟有多少本事,能否重现李家荣光,就全凭他的造化了。”
朱由检闻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