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莹一夜未眠，枕着窗外的月色辗转反侧，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倦意。
她哪里知道，远在宽城子的暗处，那位曾授她谋略的老师土肥原，正对着她的名字陷入沉思，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眼底藏着看不清的盘算。
陈虎这阵子倒像是清闲了些，手里的差事暂告一段落，望着眼下这盘棋，竟一时找不到能着力的地方，只把自己闷在屋里，烟卷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灰缸里堆起了小山。
唯有少帅那边，电话铃声和电报机的 “滴滴” 声几乎没断过，听筒里的声音时而焦灼时而沉凝，纸页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全是压不住的风雨欲来。
心里头说不清是悬着的担忧，还是藏着的期待。若是真有绕不过去的山，那就抡起锄头，一镐一镐地铲平它 —— 陈虎捏了捏指节，骨节发出轻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但眼下千头万绪，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他猛地掐灭烟头，眼神瞬间清明：少帅和张司令的安全，必须是头一条。其他的事，再急也能往后放放。
这个念头在心里扎了根，比任何盘算都来得笃定。
“长官，这是刚截获的电文！”
仇雪歌脚步带风地闯进来，手里捏着张薄薄的纸，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急促。
陈虎抬眼接过，指尖刚触到纸页便微微一顿，讶异浮上眉梢：
“破译出来了？”
他明知孔祥编的密码是以椭圆圆周公式为底，本以为至少要费些周折，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还是由仇雪歌破译的。
“是！”
仇雪歌点头时，目光往陈虎脸上瞟了瞟，加重了语气，
“而且，是冲着您来的。”
“冲着我？”
陈虎挑了挑眉，原本随意搭在桌沿的手收了回来，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敲了敲，眼底的讶异褪成了几分兴味，像是听到了什么耐人寻味的话。
他垂眸扫过电文内容，声音压低：
“破译成功的事，谁也不许往外漏。”
“是！”
仇雪歌立正应道，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真没想到，果然是你！”
陈虎捏着手里的电文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边蜷起焦黑的卷儿，他顺势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火光明灭间映着眼底沉沉的光。
“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折腾，到时候正好一锅端，清理掉这些杂碎！”
“虎子！虎子！走，喝酒去！”
少帅的声音裹着风撞在门板上，陈虎皱眉回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六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喝酒？”
“你瞅瞅弟兄们，在外头就算没到忍饥挨饿的份上，日子也绝对不好过！喝酒就免了吧。”
“那去我那儿喝茶总行了吧？我都快一天没沾米粒了！走。”
少帅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拉，陈虎见他这般坚持，也只好放下手里的烟起身跟着。
地下室里，原本的茶几早被拼成长桌，碗碟摆得满满当当倒像了餐桌。
陈虎刚坐下就急着追问：
“六哥，南京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管他们呢，反正被我顶回去了，嘿嘿！”
少帅往嘴里扒着饭，说起这事儿竟眉飞色舞起来，
“你都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偷偷给我发电报示好呢！”
“发电报又怎么样？听听就完了，别往心里去！”
陈虎夹菜的手顿了顿，眼神冷下来，
“那帮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六子，虎子说得对。”
一直没吭声的张司令忽然开口，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凝重，
“我倒是更担心吉林那边的事 —— 按说早该回电了，怎么到现在没动静？”
“老叔，要不我去一趟吉林？”
陈虎放下筷子，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那个人不解决绝对不行。而且吉林挨着大山，谁知道林子里藏着什么猫腻？”
他抬眼扫过两人，语气笃定如铁：
“眼下这边没别的事，该布置的都妥当了，剩下的就是等着，然后…… 硬拼！”
如今的东北军，说起来其实只剩陆军撑着了。
先前中东铁路那桩事里，北洋年间留下的那些军舰早就没了踪影，即便侥幸剩下几艘，也都是些老掉牙的破烂，根本派不上用场。
“虎子，你去倒也可行。”
少帅沉吟着开口，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不过再等两天，让警察把奉天城彻底犁一遍，把那些不该有的眼睛全给我弄瞎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那边，最好是平安无事；真有事，我当场就解决了。回头有高亚明在，都是你的老底子，料想不会出岔子。”
陈虎说着，目光又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地图上，指尖在某个角落点了点，继续道：
“让马奎配合我我行事。一旦有动静，我直接带兵把宽城子端了！”
“这……” 少帅眉头微蹙，似有犹豫。
“六哥，你和老叔就专心琢磨怎么应付南京那位光头。
还有青岛、大连方向的鬼子，对了，北边的苏俄也得盯紧了，当心他们趁火打劫。“
陈虎语速很快。
“六哥，老叔，我这一离开，你们可得千万当心安全，尽量别露面。我总怕鬼子会趁机搞鬼，策划针对你们的刺杀。”
陈虎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不放心。
听到这话，两人都没再作声，眉头沉沉地锁着。
地下室里一时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想来是都记起了老帅当年的事，那桩浸着血的往事，像根刺，总在这种时候隐隐作痛。
陈虎是在第三天夜里离开帅府的，身边只带了泥鳅、陈彪和虎九三个人。
至于朱青，陈虎早就让人提前带人去了海龙，高亚明还在图们，海龙调兵还是让朱青先去合适。
吉林这边的事一了结，他打算直接转道桦甸，把三江和那位老长官的旧账彻底清了。
“雪歌，你一定要躲好，魔都那边的监听点，你交替开启，最好不要长时间开启，以免暴露！这个很重要！”
临行前陈虎单独将仇雪歌叫到房间，单独交代。
“而且奉天城内的兄弟们，分批向外转移，好手去宽城子潜伏起来，剩下的去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