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此时正在太子东宫研究关于登基大典的事情,但是突然间,仿佛一柄利剑扎进他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颤抖不已。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有如此不详的预感?”
朱标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因为命中大劫。但是按理说,他最近几年应该不会再有大劫了。
“为什么会这样?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他恍惚之间,太监便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东宫,一见到朱标便跪倒在地,高声痛哭。
“太子殿下!皇上……皇上他老人家龙驭归天了啊!”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监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
“太子殿下,皇上他老人家驾崩了啊!”
朱标呆愣在原地,随后竟然大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父皇之前虽然身体有恙,但是已经没事了。他服用了我进献上去的金丹,应该会福寿康宁,百病全消。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传消息,散布皇上驾崩的流言。你看我如何处置你!”
太监此时真的是百口莫辩,不过蒋瓛、三虎还有朱雄英等人也已经赶到了现场。蒋瓛神色悲痛,沉重地向朱标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他说的是真的。皇上他……真的驾崩了……”
朱雄英也已经泪眼婆娑地站在朱标面前。
“父亲,他们说的确实是真的,今天我一直在皇爷爷的面前,我亲眼所见,皇爷爷他,龙驭归天了……”
“不,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他明明都好起来了,明明都服下了金丹,明明都答应了我,怎么会一下子就驾崩了呢?我不信,我不信啊!”
朱标此时已经方寸大乱,蒋瓛等人只好说道。
“太子殿下,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还是希望您接受现实,保重身体。毕竟之后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等您做主。”
朱标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他没有哭,因为他还是根本不信这件事。他觉得一切都只是个谎言,就好像当初朱元璋把他罢免了一样,只不过是他的又一场戏罢了。
“皇上现在在哪?”
“棺椁暂时停在了寝宫。”
“带路!”
夜色漆黑,朱标等人提着灯笼,来到了朱元璋的寝宫,一股香烛灯油的味道传来,有些刺耳,朱标还没踏入寝宫,就听到了哭声。
“太子殿下驾到!”
朱标大踏步地推开门,朱元璋的妃子们已经身着孝服,跪在前面痛哭不已。朱标仍然不信,他来到了朱元璋的棺椁前,此时朱元璋已经被梳洗完毕,盖上了经被,静静地躺在棺椁里面。他神情自若,仿佛刚刚入睡,做了一场美梦。
“什么嘛,你们这群家伙,我爹只不过是累了,休息一会,你们这帮家伙就传什么皇上龙驭归天了。雄英你也是的,你皇爷爷那是睡着了,你现在也是个大小伙子了,怎么连睡着了跟去世了都弄不明白,赶快起来了,你们就不怕我父皇醒了,看见你们这一出,还以为你们咒他,然后治你们的罪啊?”
无人敢回应朱标。他便拉住朱元璋的手。
“哎,爹,你这手是有些凉了。该起来了吧,别哄我玩了,之前都被你骗了那么多次了,这次居然玩这么大,你就不替我考虑考虑?我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了你这种玩笑。你再不起来,我可就真生气了!”
依旧无人回应他。
“好好好!你来真的是吧,你之前说的都是骗我的是吧?我告诉你,既然你这样,那我也别继承什么皇位了,我撂挑子不干了行吧?你就不怕我心血来潮,把大明带到沟里么?”
“太子殿下……”蒋瓛刚要开口
“你闭嘴!”
“什么嫡长子,什么大明的未来,通通都是骗我的,通通都是唬我的!老头子,你不讲信用!你说了会长命百岁,你说了要给我个名正言顺,你说了要看我当皇上,然后亲自给我披上龙袍,全都是骗我的是吗?你这般不守信用,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朱标一下扑在朱元璋的棺椁上,痛哭不止。
“爹,我错了……我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的,你起来啊,你再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啊,你再打我一顿,骂我两句也成啊!你怎么就跟娘一样,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让我见?老头子你回来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都跪在地上痛哭。这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开创了大明,手握日月三十年的洪武大帝,他真的离他们而去了。他脾气火爆,嫉恶如仇。但是现在却如此安详地沉睡。他一生壮阔,叱咤风云,但是离开的却那么无声无息。
人总是这样,总是在失去中反省,却不愿在拥有时珍惜。有人说过,人的一生要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他的生理性死亡,他停止了生命活动,灵魂逝去,躯体逐渐成为尘埃,人们才意识到他的离开。当再没有人记得他,他的一切记忆被尘封,他便是第二次死亡,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但是朱元璋不会,因为千千万万年以后,还会有人翻开史书,还会有人感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从放牛娃到皇帝,他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他的功绩无人敢否定,他的无情也令人胆寒。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人生在世,是非对错太多,但是他依旧是他,至于对他的评说,就留给后人吧。
……
哭了半个时辰,朱标终于也能接受现实了,或者说是被迫,认清现实。宫人们呈上来一碟糕点,因为朱标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朱标红着眼眶,拿起一块,细细品尝着。他不是不痛,只是,他还不能丧失理智。因为就像蒋瓛说的,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靠他。
“蒋瓛,马上发出丧帖,给各地的藩王,官员,以及皇亲。同时宣告天下,洪武皇帝朱元璋,在洪武三十一年春龙驭归天,举国同悲。”
“是,我这就去办。但是您的登基大典怎么办?”
“暂时先停止吧,先以皇上的大丧为重。哪有父亲刚走,儿子就忙着数家产的。”
蒋瓛皱了皱眉头。
“可是这事不一样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是皇上的丧礼期间,也还是有许多事要处理的。”
“那我就以太子的身份处理就是了,毕竟当了三十多年了,当太子比当皇上习惯。”
蒋瓛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朱标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您一定得保重身体啊。”
朱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笑道。
“放心吧,我是他的儿子,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
所谓悲伤,也不一定非得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