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摸了摸应龙的头,忽觉引魂灯柄上的古字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是往她脑子里钻,而是在灯柄上显出一行字:“昭月廿三,血债血偿”。
“昭月廿三……”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
那是巫咸族灭门的日子,也是她刻骨铭心的痛。
今儿个得了这凤凰真血,又有了应龙相助,这笔血债,也该好好算算的了。
正思忖间,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
玖鸢抬头望去,只见兽骨巢穴的入口处,竟滚来块巨大的岩石,把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咱们出去了。”她冷笑一声,握紧引魂灯柄,“也好,正好陪你们玩玩。”
应龙发出声龙吟,像是在应和。
它展开翅膀,金红凤羽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竟带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玖鸢瞅着它这模样,心里头那点阴霾顿时散了,反倒生出股豪气——管他什么天道诅咒,什么暗中黑手,今儿个她玖鸢回来了,欠了她的,欠了巫咸族的,都得一一还回来!
她转身看了眼那堵死的入口,又瞅了瞅巢穴深处,那里黑漆漆的,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引魂灯柄上的薪火忽明忽暗,像是在指引方向。
玖鸢深吸一口气,握紧引魂灯,迈步往深处走去。
应龙紧随其后,龙爪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巢穴里,竟显得格外清亮。
巢穴深处愈发潮湿,腥气里夹着股腐朽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烂了千百年。
岩壁上的刻痕也变了样,不再是离火符文,反倒像是些歪歪扭扭的人脸,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毛。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头突然出现个岔路口。
左边那条道黑漆漆的,隐隐传来水流声。
右边那条道却泛着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玖鸢正犹豫,引魂灯柄突然往右边偏了偏。
她不再迟疑,迈步往右边走去。
刚走没几步,就见前方出现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竖着块石碑,上面刻满了古字,竟和她在离火符文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是……”她凑近石碑,刚想细看,就听“咔嚓”一声,石碑突然裂开道缝,里面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和那凤凰真血一个颜色。
液体落地,竟化作个小小的血人,手里捏着块龟甲,仰着头瞅她,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玖鸢握紧引魂灯,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血人不答话,只是把龟甲往地上一扔。
龟甲落地,竟“噼啪”裂开,显出些纹路来。
玖鸢定睛一看,那纹路竟和师傅龟甲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新的刻痕——上面赫然是“萧氏家族”、“鲛人族”、“血藤族”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个血红色的叉。
“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家族都要遭难?”玖鸢心头一紧,血人却突然化作道红光,钻进了石碑里。
石碑上的古字开始闪烁,竟连成了一段话:“离火焚尽虚妄,真血唤醒沉眠,欲破此局,需寻火石。”
“火石……”玖鸢喃喃自语,忽想起《哀牢山图鉴》里提过,这火石能照见前世今生,只是早已失传,没想到竟藏在这里。
她正想再看,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石碑“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无数黑影从石室四壁钻出来,个个手持骨刃,眼眶里跳动着红光,和先前的虚影如出一辙,只是数量更多,看着就像是黑压压的一片。
“来得正好!”玖鸢低喝一声,引魂灯柄上的火凤再次飞出,迎着黑影扑去。
应龙也不甘示弱,龙尾一甩,扫倒了一片黑影。
一时间,石室内火光冲天,黑影的嘶吼声、骨刃的碰撞声、火凤的啼鸣声交织在一处。
玖鸢穿梭在黑影之中,涅盘真火与混沌幽芒在她掌心交替,时而化作火矛,时而凝成冰刃,招招致命。
可那些黑影像是杀不尽,倒下一批,又来一批。
玖鸢渐渐觉得吃力,额头上渗出细汗。
应龙也喘着粗气,凤羽上沾了不少黑气,看着蔫了不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玖鸢心里发急,忽想起石碑上的话,“欲破此局,需寻火石……难道这火石就在这石室里?”
她四处张望,目光落在石室角落的一个石台上。
她招呼应龙一声,两人合力杀出条血路,冲到石台前。
玖只见石台上放着块巴掌大的石头,通体透亮,里面像是有流光在转,正是那火石!
火石刚一露面,那些黑影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往后退,像是很怕这石头。
那火石竟如整座山般横亘在前,石面青黑得发乌,密密麻麻的名字像是无数虫豸爬过,有的早已模糊成一片浅痕,有的却鲜红如血,似要从石里渗出来。
玖鸢心头那点喜意刚冒头,就被一股阴寒之气冻得缩了回去。
她指尖还没碰到石面,脚下忽的一阵异动。
那石台边缘的阴影里,竟”簌簌”钻出无数骨爪,白森森的透着死气,指节扭曲得不成样子,一下就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力道狠得像要嵌进骨头里,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肉直往骨髓里钻。
“不好!”玖鸢心口猛地一沉,想提气挣脱,可那骨爪却像是长在了石台上,借着石台的力道猛地往下拽。
她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裙摆被骨爪勾住,撕裂声在这死寂的地方格外刺耳。
应龙在旁看得眼疾,巨大的龙爪带着劲风扫过来,想把那些骨爪扯断。
谁知龙爪刚碰到骨爪,就觉一股阴劲反震回来,任凭龙爪怎么撕扯,竟连一丝裂痕都没留下,反而越收越紧,玖鸢的脚踝已被勒出几道血痕,渗出来的血滴在骨爪上,竟被瞬间吸了进去,骨爪的颜色也深了几分。
火石下的“嗡嗡”声,像远处的风穿过空谷,又带着些沉闷的震动,一点点漫上来。
然后,那头颅便钻了出来。
没有眼睛,就少了些凶戾的样子,却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一张巨嘴占去了头颅大半,里面的牙齿尖尖的,白得有些惨淡,齐齐地排着,倒像是谁精心摆下的一排玉簪,只是那玉簪上都淬了寒。
它就那样悬在那里,也不动,可玖鸢偏觉得,自己已被那无声的注视笼住了。
脚踝上的骨爪还在使劲,把她往那方向送,身子沉得像灌了铅,每往下坠一寸,周遭的空气就更冷一分。
石上那些名字还在动,红得愈发显了,像檐角垂着的雨珠,悬在半空,似坠未坠。
倒像是那头颅呼出来的气,带着些微的潮意,把这满石的字迹都熏得有了活气,一个个名字仿佛要从石面上浮起来,在风里轻轻晃荡。
应龙的龙爪还在与那些骨爪纠缠。
龙鳞上的光忽明忽灭,亮时便把周遭照得一片清透,能看见骨爪上细密的纹路,像老树上盘结的藤。
暗时又只剩一团模糊的影子,只听见爪甲相碰的脆响,断断续续,如碎玉落地。
那光落在头颅上,便让它的轮廓也跟着忽深忽浅。
深时像浸在水里的墨,浓得化不开。
浅时又透着些灰白,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模糊了边角。
这一来一往间,倒像是天地间的光影都在这方寸之地流转,自有它的定数。
骨爪的力道没松,应龙的搏杀也未停,石上的名字依旧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