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小哥往蔡河中心的方向看了看:“你说今春那艘沉船啊?”
沈玉阙忙点头:“正是!”
“在!怎么不在呢!那晚风可不小啊,都吹走我两条网了!”
沈玉阙一听风大,忙问:“风有多大?”
“多大?说不准,能把我斗笠吹飞,大不大?”
董乘风却说:“能把你人吹飞吗?”
“这位公子说笑呢!我堂堂七尺男儿,哪这么容易被吹飞!就是有些站不稳罢了!”
董乘风和沈玉阙对视一眼,已然对那风的大小有了了解。
这样的风,根本不可能把一艘船吹到沉没!
再大的风,顶多能把船吹至岸边撞上礁石,然后沉没,而非在河道中央!
“敢问小哥,可否描述一下那船沉没之时是何姿态?”
听沈玉阙这么问,小哥也好奇起来:“你们什么人啊?你们在这里烧纸,难道有家人在船上遇难?”
“也不瞒您,”董乘风说着,掏出几块碎银塞到小哥手上:“若不是有亲眷葬身此地,不可能大老远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烧纸啊。”
小哥掂了掂碎银子,看上去很是满意。
便也打开了话匣子:“实不相瞒,这船沉的时候我不知道,夜里天黑啊,黑黢黢的,寻常人哪看到的到,是那修堤的工人眼神好,恰好看到了!”
“船上没点灯烛?”
“点也就好了!不过想来那晚风大,就算点了也得被吹灭!”
沈玉阙知道不可能,船上风灯轻易不会熄灭,就算灭了,舱房总不可能不点灯烛吧。
“有人说船沉了,周围的人就赶紧驾船救人!风大,火把点起来就灭!救的也慢!”
“等一下,”董乘风忽然打断他:“你说那船是被风吹沉的?怎么这些小船就没沉?”
“嘶——”渔夫挠挠头:“反正官府说是被风吹沉的,那谁知道,兴许那大船造的不好呗!头轻脚重!船尾斜插进水里了,整个船头都翘起来了!”
沈玉阙心头微紧,喃喃说道:“船尾破损进水,所以才会尾低头高……未破损的船头可能会短暂翘出水面,但最终还是会整体插入水中……”
“对对对!就是插进去的!”渔夫叹气:“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那么多人去救,也没救出个活的!”
沈玉阙喉头哽的难受,好不容易才问出:“没有逃生者?”
“没有!估计船上的人都在睡觉吧!”
“船体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就算睡的再沉,也该醒了啊!”
“可就是没有啊!船沉的那么快,大家伙就算靠近了也不敢登船去找啊,一开始有人还说船上没人呢!”
沈玉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可能无人逃生!除非这些人在船沉之前就已经失去了逃生的能力!
董乘风似乎也猜到这个原因,脸色凝重的厉害。
“后面救上来的……”
“都淹死了!”渔夫坦然说道:“从水里漂起来的,或是被冲到下游的,没有活口。”
沈玉阙再也支撑不住,她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就哽咽出声,她早该想到的,绝对不止是沉船这么简单。
爹娘都深谙水性,就算沉船,也能有自救的能力,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一场有预谋的阴谋,从一开始他们就已无法自救。
渔夫小哥又说:“没什么事我下网去了!你们也别在这儿待的太久,别真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等小哥走后,沈玉阙再也控制不住,哭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柳黛跟着抹泪,不知该怎么劝她。
她也想不明白,老爷夫人好端端的出门,说是去京城一趟,怎么就会命丧此处……
“小姐……”
董乘风又眺望了一眼沉船的方向,蹲下来对沈玉阙说:“我觉得那渔夫有点问题。”
沈玉阙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向他看去:“怎么了?”
“那渔夫有些话都在自相矛盾,他说天黑看不清沉船,后面又能说出那船‘尾重头轻’。他说风大会把船吹沉,为何救援的人不怕?他们的船还都是小舟呢!而且,如果那晚的风真的很大,他还会出来下网吗?”
沈玉阙抽噎着点头:“我也觉得……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也许不是骗……”董乘风又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我见他穿着不似渔民,背着鱼篓和渔网也不像渔民!”
他这么一说沈玉阙也想起来了,方才她关心过甚,并未仔细看那小哥样子,现在想想,确实不像。这兴许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常年在水边生活的他们。
“太巧了,”沈玉阙说:“他出现的太巧了。”
“是啊,像是有人特意派过来的一样。”
不过不管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派来的,他说的这些正好给了他们一些参考。
沈玉阙猜测,如果船体是斜插入水,说明船头距离水面很近,或可派人下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能找到船体破损的地方,便能坐实这渔夫说的都是真的了。
晚上回去后,她将自己的想法和董乘风说了。
谁知这位二公子当即便拍着胸脯说:“谁的水性能有小爷的好!其实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到了位置就替你下水看看,只是那时我尚不知沉船原因,只想着下水帮你看看船体是否方便打捞。”
沈玉阙当即摇头:“不行,你不能下去,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我都不行,那别人下去更不行了!”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董乘风有点小高兴,这是不是可以说明眠儿心里是有他的,是在意他的?
沈玉阙见他实在坚持便也让了一步,说明日去请几个水性好的一起,不能让他一人冒险,董乘风同意了。
第二日他们先沿着附近的村子问了一遍,问这里有没有人水性好,但村民都说他们常年务农,不做水上的营生,唯有一家摆渡的船夫虽会凫水,但水性也不怎么好。
于是他们又到淮阳县找人,很快便在工人聚集的地方打听到几个水性好的帮工,谈好价钱便要离开。
谁知沈玉阙一把抓住董乘风的手臂,指了指不远处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似乎在巡逻,跟卖果子的小贩插科打诨,还顺走小贩一枚果子。
“二哥哥,那人,我怎么觉得像昨晚的渔夫……”
董乘风也注意到了,他看背影原本还有些不信,直到对方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他们的眸子。
对方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的走了。
董乘风蹙眉:“是他……果然不是巧合……”
淮阳县的衙役?难道这个渔夫是淮阳县丞宋湉派来的?
是不是这些话他作为县丞无法直说,所以才派人拐弯抹角的告知,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便更没必要拆穿,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同在官场,他知道这些地方上的父母小官确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