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漪为难她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背后指使程清漪的，就是他？
“你今天在药阁被程清漪为难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南宫弈漫不经心地拿起姜瀛案上的一枚记录数据的玉简，随便扫了几眼，又兴致缺缺抛回到桌面上。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答应和我结成道侣，别说是药材，就是你想要上品丹药，师兄也能想办法给你搞来。”
姜瀛心里对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握住玉简，暗暗捏了个除尘诀。
“南宫师兄，你这么厉害的？”
南宫弈单手撑在案上，侧身微微向姜瀛俯近。
“现在知道南宫师兄的厉害了吧，这些东西，那空有一身蛮力的剑胚能给你弄过来么？跟了他，有的是苦头吃。”
姜瀛听到这里，明白了大半。趁着起身收材料的机会，避开了他。
看来程清漪故意为难于她，多半是受了南宫弈的指使。
南宫弈就是想等到她为拿不到药材而苦恼的时候，如救命天神一般怡然从天而降，他以为如此行事，便不由她不从了么？
真是个歹毒的计策。
南宫弈见姜瀛不说话，以为她是心动了，又循循善诱道。
“师妹你是个明白人，好好想一想，以后，你求师兄的地方多着呢。”
弦外之音便是纯纯的威胁了——如果姜瀛不从了他，以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她难过。
“听说你那位名义上的师尊，平日对你不管不顾，你现在这个师门，没资源、没人脉，以后是没有出路的。师妹，现在换师尊，还为时不晚。”
姜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南宫弈，显得单纯无辜。
“哦？南宫师兄有什么好的去处推荐给我吗？”
让她换师门？
难道换到和他同门吗？
南宫弈笑了笑，“当然是做我的小师妹啊。”
还真被她猜对了。
姜瀛对南宫弈很是提防，他说过的话，她难免不多琢磨几遍。
若不是师徒情分决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弟子是不会轻易换师门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真人愿意故意得罪人，随随便便就去别人门下挖人。
——升仙大会时候，无漄真人除外。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就算表面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骨子里，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南宫弈的师尊，正是如今炼法部的二长老，玉霁真人。
这位真人一向行事折中、与人随和，就算宗门里面到处传言她是个没师尊管的野孩子，他也不至于跳出来趟这趟浑水吧？
想到这里，姜瀛便问道。
“换师门，这是南宫师兄的意思，还是玉霁真人的意思啊？”
南宫弈盯着姜瀛，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你别问是谁的意思，只要你说句愿意，师兄就给你办妥。”
姜瀛摇头，“多谢师兄。但我觉得现在的师门挺好的。我现在只想在炼法部好好打工，没考虑过换师门的事情。”
“在炼法部打工……怎么，你还想讨好大魔王？”南宫弈讥讽一笑，凑近姜瀛，压低了声音。“没用的。知道为什么王秋时那个弱质家伙都能做到助理么，你没那个东西，讨好不了她的。”
王秋时是炼法部管理实验器材的师兄，长相眉清目秀，说话慢条斯理、低声细气，待人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别人似的。
待姜瀛明白南宫弈话中的意思后，又见他的目光正往下看去，一时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厌恶，蓦地皱眉后退一步！
“南宫师兄自重！”
南宫弈笑了一声，突然止住，目光落在不远处女子的丰韵身姿上。
她静静站在那里，秀眉微蹙，眸光冷冽，南宫弈甚至不知她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是炼法部大长老云湄真人。
南宫弈看见云湄长老，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稍作收敛，向她行了一礼。
“弟子见过云湄长老。”
云湄真人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的课题报告写完了？”
“写完了。”
“拿来我看看。”说完，素白手掌便毫不客气向他径直伸过来。
南宫弈侧开身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油滑笑道，“不好意思，长老，我突然想起我的结语还没写完，长老，我先告辞了。”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走了。
“去药阁领东西被刁难，怎么不告诉我？就这样忍气吞声？打算以后再去吃瘪？”
云湄真人说话间，衣袂拂动，已然走到姜瀛身边。
夺命三连问不留余地，带着极大压迫力。
姜瀛却处变不惊，瞪大圆溜溜的眼睛道，“长老，你也知道啦？”
云湄真人不置可否，紧抿着唇，神色肃然看着姜瀛。
姜瀛乖巧地笑了笑，双手奉上刚刚写完的玉简。
“其实我打算写完这个报告，就去找您给我撑腰的。虽然今日被为难了，却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还请真人您过目。”
“知道要来找我，总算还不笨。”云湄真人似乎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拿起姜瀛的玉简翻阅，“倒是鬼点子多。可行，去做吧。”
姜瀛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那，长老，我之前提交给您的那个用傀儡代替妖兽做实验议案，可以往下推进吗？”
傀儡技术是姜瀛从前世带过来的超前技术，目前这个时间线，九韶宗还在用不同属性的妖兽比如白灵鼠、灵猴等来做修炼法实验。
如果能用上姜瀛的傀儡技术，炼法部的实验效率会得到极大地提高。
不过姜瀛提交议案的时候很小心，只提交了猜想和一些粗略的制作构想，并没有将成熟的技术完全提交上去，免得惹人怀疑。
云湄真人却淡淡道，“这个提案暂且不急。”
姜瀛愣了一下，以云湄真人的资历水平，不可能看不出这个提案的前沿性。
为什么不立即推行呢？
她心中不由疑云密布。
不由想到前世，她也曾满心踌躇，向无漄真人提出想要研究五行灵根属性修炼法研究，却被他狠狠斥责一顿。再看到云湄真人冷淡的神色时，姜瀛只觉胸口一闷，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缩在袖下的手无意识捏紧。
云湄真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姜瀛情绪波动，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你且专心做好手中这个项目。几个月后的修炼法论坛，你带上论文，和我一起去参加。”
她说到这里，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玉令牌，递到姜瀛手中。
“以后无论是去内务部，还是别的什么部门办事情，你直接说是我要的。”她的话语断冰切雪，不容人拒绝。“我炼法部的弟子，在外无需看任何人眼色。”
姜瀛压下心头情绪，双手接过令牌，乖巧点头道。
“谢谢长老！我一定不看别人眼色行事！”
云湄真人离去前，似又想起来什么，叮嘱道，“你和南宫并非一路人，不要和他走太近。”
“真人教诲，弟子谨记。”
姜瀛握着手中的白玉令牌，目光望向云湄真人远去的背影。
南宫弈话语里的意思，她听得分明，但他嘴里说出来的下流话，她是不愿意轻易相信的。
但云湄真人对她的态度，姜瀛却无法完全猜透。
看来这九韶宗炼法部的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还要浑。
想到前世，她每日都关在藏书阁闭门做研究写论文，虽然耳濡目染，却几乎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勾心斗角。
那时所承受的最大的风雨，全部来自某个老登。
但是，她并不害怕去经历这些事情。
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能真正成长。
-----
姜瀛回到洞府的时候，便见其中有白色微光泻出，竟比月色还要亮上几分。
她暗自诧异。
慕隐今晚在外调查妖兽作乱一事，不会回来。
这莫名其妙的亮光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是孟无仙真人回来了？
姜瀛小心翼翼走进去，洞府中空无一人。
她心下越发犹疑，小心留意着，沿着那一个又一个九曲十八绕的洞，挨个查探过去。
终于在一个洞的深处找到了光亮的来源。
那个洞位置很偏僻，所以至今仍被闲置着，平日姜瀛几乎不来这里。
发光的是一个青玉盒子，塞在角落的石洞中，所以姜瀛他们之前都没有特别留意过。
姜瀛把青玉盒子拿到手中，得益于洞府中每日运行的除尘阵法，盒身非常干净。
盒盖上刻着一行飘逸的行书。
“解不开的，罚三百灵石；解开了，也没有灵石奖励——履。”
履？
是什么？
这里曾经住的是孟无仙，这难道是她的别名么？
那段刻字中填以朱砂，许是有了些年头，朱砂已经有所剥蚀。
姜瀛一时猜不透这匣子到底是何人所留下，但既然在这洞府中，就必然与孟无仙真人有关。
她仔细端详一番，便发现发光源其实来自盒子内部，看来必须把它打开。
匣子上了锁，锁芯结构复杂精巧，九个铜环以“戴九履一，左三右七”的方位交错嵌套。
九宫连环锁？
看来制作这个盒子的主人很喜欢玩小游戏。
她尝试按传统九连环的“拆后装前”法则来破解这个锁，却不知为何触发了机关，一阵青眼，锁芯瞬间重组，恢复了原样。
姜瀛又试了几次。
无论她动作如何精巧细致，却始终会触发机关。
是她的解法有问题？
姜瀛凝神重又仔细观察了一遍。
不对，这并非单纯九宫连环锁，而是融合了九宫八卦之理。
古籍中曾记载有“五数补缺”原理，或许，可以用这个办法破解机关。
姜瀛想到这里，便以五行灵力注入五个锁头，指尖凝气画阵，缓缓牵引着锁头扭转。
片刻之后。
一声轻微龙吟自锁芯传出。
随着一阵轻微震动，九个铜环如活物般自行旋转归位。
青玉匣倏然打开。
一面巴掌大的青铜古镜出现在她面前。
那光芒正是从镜面上发出来。
这面镜子非常古旧了，灰蒙蒙的镜面上明显可见几道深深裂纹。
镜框上有五个圆形凹槽，姜瀛手指依次摩挲过连接凹槽的菱形剑纹、藤蔓纹、波浪纹、火焰纹、山峦纹。
这些纹路对应着的，正是五行属性。
她明显感觉到镜子在渴求什么。
是灵气？
金、木、水、火、土……
姜瀛试探着依次将五种属性灵力输入镜中后，镜框边缘的五种纹路被点亮，连接之后，开始流转。
镜面流动的灰雾霍然破开。
一幅画面猝不及防撞入姜瀛眼中！
冲天烈焰之中，脸上绘着楔形图腾的高大怪物集结成方阵，吹响战争号角，手持长矛，撕开光华宗暮云山脉的结界裂口。
雷火从烧得彤红的天际坠落，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脸色惨白的女子扶着剑，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激战，血正从剑身淋漓而下。
衣衫褴褛的妇人们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围绕在她身侧，仿佛她是他们唯一的支柱。
女子带领着那群妇孺往前急速离开，走了几步，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望，视线所及，一道决绝背影正御剑，径直向着那源源不断涌过来的怪物大军而去。
她知道，他留下，是为了断后。
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就必须有人牺牲。
此去也许就是永别，女子深深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悲怆如雾气染上她的眼。
姜瀛突然震惊地发现，那女子面有病容，竟是她自己！
……而那个决绝远去的背影竟也很熟悉，是慕隐？
突然五色光柱冲天而起，光华宗如同被洞穿狰狞血色伤口。
远远的，有一个人，正凌驾在那光柱之上，向身后尸山血海投下漠然一瞥——那又是谁？！
她想看清楚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却似有重锤落在胸口，姜瀛倒退了一步，大口喘气。
青铜镜脱手，“咣”一声掉在地上。
她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过去，还是未来？
那女子面有病容，是她的前世么？
她前世分明死于密室，并未参加过这场战争。
今生？但她并未在升仙大会上受伤，至今都活蹦乱跳，健壮得很。
可那生离死别的痛苦，为何如此真实……
姜瀛深吸了一口气，重又把那面镜子拾起来拿到手中，镜子上的灵力已然散去，光芒熄灭，灰蒙蒙一片。
她试着再次往里面输入灵力，镜子却再也没有反应。
仿佛刚才她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妄的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