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皇帝赵汝安端坐于龙案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
余瑾一袭青衣,平静地肃立在殿中。
而在他的不远处,便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丽妃。
她跪伏在地,香肩不住地耸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至于那些在翠华楼中气势汹汹闯入、声称要“捉拿淫贼”的所谓“义士”和“酒楼管事”,此刻则被御林军看押在御书房外的庭院中,等候发落,连进入殿内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丽妃抬起那张美艳绝伦却沾满泪痕的脸庞,声音凄楚,如同杜鹃泣血,“臣妾……臣妾好心在翠华楼设宴,欲与余大人商议家父之事,缓解其忧虑。谁知……谁知那余瑾竟……竟是如此禽兽不如之徒!”
丽妃一边哭诉,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皇帝和余瑾。她将早已排练好的说辞声情并茂地演绎出来:“他……他对臣妾言语轻薄,举止无状,甚至……甚至还想对臣妾行不轨之事!若非那些忠勇的义士及时赶到,臣妾……臣妾今日恐怕就要清白不保,无颜再面圣了!陛下,此等狂徒,目无王法,玷污宫闱,理当严惩不贷啊!”
丽妃的表演可谓淋漓尽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受害者”的无助与悲愤,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和怒火。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龙案后的皇帝赵汝安,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更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勃然大怒,下令将余瑾拖出去。
而另一边的余瑾,更是平静得有些异常。面对丽妃声泪俱下的控诉,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没有开口辩解半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和淡淡的嘲弄,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
御书房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丽妃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皇帝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感到害怕。这和她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余瑾之所以如此镇定自若,是因为他早已洞悉了这场阴谋,并且做出了最周全的安排。
就在收到丽妃那份看似“合情合理”的邀约之后,心思缜密的余瑾便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他深知与后宫嫔妃私下接触的凶险,更明白卢颂、闻泽之流绝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在决定将计就计,赴翠华楼之约的同时,他便立刻通过大内总管梁宇,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连同自己的猜测和应对之策,一并提前秘密禀报给了皇帝赵汝安。
可以说,从余瑾踏入翠华楼的那一刻起,皇帝便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这场所谓的“捉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在皇帝默许甚至暗中配合下的反制之局!
良久,赵汝安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看余瑾,目光如同利剑般直刺跪在地上的丽妃,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丽妃,你可知罪?”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如同九天惊雷,在丽妃耳边轰然炸响!
丽妃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眼中却已充满了惊恐与慌乱:“陛……陛下……臣妾……臣妾何罪之有?臣妾才是受害者啊!”
“受害者?”赵汝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愈发森寒,“你以为,朕真的如此昏聩,会被你这拙劣的演技所蒙蔽吗?丽妃赵氏,你可知你父亲吏部员外郎赵德,是如何在短短三年之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主事,一路攀升到如今的位置的?若非太师闻泽在背后替他打点铺路,凭他的才干,配吗?!”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入宫之后,便一直与闻泽那个老不死的暗通款曲,充当他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和棋子吗?!”
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让丽妃心神俱震,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所有的伪装与侥幸,在皇帝洞悉一切的目光面前,彻底崩溃瓦解。
“陛……陛下……饶命……臣妾……”丽妃瘫软在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力的哀求和深深的绝望。
赵汝安没有理会她的求饶,继续冷声道:“今日翠华楼之事,更是你与卢颂、闻泽等人精心策划的一场毒计!目的就是为了构陷余瑾,离间朕与股肱之臣的关系,从而阻挠朕整顿朝纲的决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朕的后宫,当成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至此,真相大白。
余瑾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他的平静,皇帝的雷霆之怒,以及丽妃的彻底崩溃,已经将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
余瑾不仅安然无恙地从这场精心布置的陷阱中全身而退,反而因为这份沉稳与谋略,以及对皇帝的绝对忠诚,更加巩固了在皇帝心中的信任与地位。
“来人!”赵汝安厉声喝道。
两名御林军侍卫应声而入。
“丽妃赵氏,德行败坏,构陷忠良,意图祸乱宫闱,即刻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其父吏部员外郎赵德,身为朝廷命官,却与奸党勾结,助女为虐,着即刻罢官免职,押入昭狱,听候发落!其家族协同作恶者,一并严查,绝不姑息!”
冷酷无情的旨意,宣告了丽妃及其家族的最终下场。
待丽妃如同烂泥一般被拖出御书房后,赵汝安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内侍和御林军。
偌大的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君臣二人。
赵汝安脸上的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愤慨。
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余卿,让你看笑话了。”他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就连这看似平静无波的后宫,都充斥着那些权臣安插的棋子和眼线。朕这个皇帝,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无法完全信任。这龙椅,坐得真是……如坐针毡啊!”
余瑾躬身道:“陛下圣明,洞察奸宄。宵小之辈的跳梁行径,又岂能让陛下为之烦忧。”
“宵小之辈?”赵汝安苦笑一声,“若仅仅是宵小,朕又何至于如此束手束脚?丽妃之事,让朕彻底看清了。卢颂、闻泽这些老家伙,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朕的骨髓里,他们的手段也越来越没有底线!若再姑息纵容,朕迟早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
余瑾已经从这位年轻皇帝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赵汝安走到余瑾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字字铿锵:“余卿!你之前向朕提出的,关于清查天下田亩,限制土地兼并的方略,朕准了!”
“而且,朕不仅准了,朕还会给你最大的,毫无保留的支持!”赵汝安掷地有声,“朕要让那些盘踞在大安的吸血蛀虫看看,这大安的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此事,就从那些最近因贪腐而落马的官员开始查起!以追缴赃款、清查逆产的名义,将他们名下所有非法兼并的田产、庄园,统统给朕查清楚,收归朝廷!以此为开端,逐步向全国推行!朕要让那些依靠侵占民田、逃避赋税而养肥的硕鼠们,把他们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给朕吐出来!”
余瑾深吸一口气:“陛下圣明!臣愿为陛下手中肃清朝堂的利刃!死而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