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这么干得出来……”她低声道，“忠诚者追求的『统一』，压根就不是稳定，是彻底控制。他们对待每一个人……不，是『实验品』都冷得像看一块砖。”
白筠把衣摆理好，“想起那时候，我还信他们真是在做所谓『净化世界』的事，没想到干到后来，发现他们净化的是善意。”
他声音很淡，但那句话落下时，像在房间里丢了一颗哑雷。
琳梵没出声，只是垂眼思索了一秒，忽然又问：“……那白白呢？”
白筠这回没立刻回答。他把外套搭到肩上，半倚着墙壁站着，神色没什么波动：“他没事。”
顿了顿，他换了个说法，“就目前来说，没事。”
琳梵蹙眉：“什么意思？”
“忠诚者的每一项行动，表面上是『听从上级』，实际上就是彻底服从。命令、清理、实验、再服从……就这么个流程。”白筠笑得很轻，像是说着什么小事，“而所有能『进去』的人，几乎都是被抓进去的。他们的第一课，就是教你不要想逃。”
“所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药物？洗脑？还是……”琳梵顿了下，“恐惧？”
“都用。”白筠摊手，“你能想到的，他们用过。你想不到的，他们也敢试。”
琳梵呼吸一滞，眼神渐冷：“那你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靠运气吧。”白筠一笑，像在敷衍，又像在认真，“也可能是我演技太好，骗了他们一阵子。等我自己都快信了，就顺便骗了自己一把。”
他把外套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不过说到底，我也没干什么英勇事。真要说，是他们高层出了问题。指令断层的那段时间，我顺手就滑出来了。”
“……你这叫滑出来？”琳梵瞪了他一眼，“你知道普通人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滑』出来吗？”
白筠耸耸肩：“嗯哼，这不就有机会能救点人了嘛。”
他转身准备往外走，像是刚刚那些话只是一段午后的闲聊，脚步声踏在教堂木地板上，回响空旷。
“……你真的确定，他没事？”琳梵站在原地又追问了一句。
白筠没回头，只抬手在身后晃了晃：“他在等我们。你要是再晚几分钟，他可能就会开始考虑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他不是才五岁？”
“是啊，他还会问我怎么让锅热起来的时候不引燃整个厨房。”白筠语气云淡风轻，“天赋吧，我也吓一跳。”
回到教堂大厅时，白白正趴在那张老旧的长椅上，抱着什么纸片涂涂画画，一边小声哼着什么旋律。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眼，两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他小声抗议，“我都要把这儿画完了。”
白筠走过去揉了揉他脑袋：“画完了刚好，可以贴墙上当欢迎牌。”
琳梵看着他俩互动，没说什么，只默默环顾了一圈这个空间。
这间教堂确实荒废了许久，但和其他普通废弃建筑不同的是，这里没什么风化痕迹，反倒像被人特地维护过。角落的木柜没有太多灰尘，墙上的某些区域，有刷新的痕迹。
尤其是那堵东墙，有一道浅浅的裂缝，却被涂料压了上去，像是想遮什么。
她慢慢走过去，轻轻用指尖刮了一下，确实是新漆。
“这个地方，是你以前……待过的？”她低声问。
白筠站在不远处，点了点头：“是，早期我还在执行外围任务时，曾经来过这里几次。那时候这地方是个‘情绪处理据点’，主要负责转运和初筛。”
“初筛？”琳梵眉头一挑，“筛什么？”
“筛那些『适合净化』的人。”白筠语气平淡，“也就是他们后来叫的『情绪资源型个体』。”
他走过去，在一个看起来像讲台的地方弯下身，指了指台下边缘的木框，“这里原来有个可调绪量装置，但早就拆走了。只留下些底座痕迹。”
“所以他们不是单纯把镇民当成消耗材料。”琳梵顿了一下，脑中飞快推演，“反而是在挑选。”
白筠点头：“挑那些『情绪波动极端而稳定』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既充满情绪，又不会轻易崩溃的个体。这样的人……对『祂』来说更『纯粹』。”
“他们不是只想净化情绪……”琳梵呼吸顿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他们是想把什么东西，从这里送过去。”
她没说出『祂』的名字，但白筠听懂了。
“对。”他说，“这镇子，不是终点，是一个通道。”
正说着，教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低响声，像有什么东西擦过地面。
岚序原本靠在角落，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声音的瞬间猛地直起身，脸色一变：“……不对劲。”
他几乎没犹豫就释放绪量，身影一个闪烁就出了门。
琳梵一惊：“怎么了？”
“是槐白。”岚序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门外一阵风吹进来，带着某种血腥味和躁动感。白白下意识抓住白筠的衣角，小声问：“那只绪兽？？它……它不会伤人吧。”
白筠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发顶：“没事，有岚序在。”
他目光没有离开门口方向，但仍稳稳地站着。
琳梵没跟出去，而是转头看向白筠：“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里，是要告诉我这些？”
白筠低声嗯了一声，随后看了她几秒，忽然问：“你还记得刚才你问我，你该做什么？”
琳梵点点头。
白筠的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认真：“那就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好白白。”
他没有加重语调，但那一瞬间，眼神里藏着不属于懒散和调侃的锋利。
琳梵怔了一下。
她本能想反问“为什么是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了白白聪明得不像话的眼神，也想起了这一路以来白筠对孩子的每一个细节反应。
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
白筠看着她，没说谢，也没笑，只轻声道：“那我们接着看。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他转过身，走回那堵东墙旁边，手指按上那道裂缝上方的一块砖：“这里藏的，是更核心的一批资料。真正的研究记录，从来不会用数字储存，而是刻写在『祂』认可的材料上。”
琳梵缓缓跟上，低声：“那我们就看看……这镇子，除了人，还有多少被他们用来『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