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李蔚怎的会出现在这银川砦的将军坂?
便是在汝州,听那龟厌言说那宋粲无碍,且在那银川边砦修仙快活。
于是乎,这李蔚便是仿佛得了一个召唤。且是如同那老广告里的老头一般“听见黑芝麻糊的叫卖声,就再坐不住了”。
怎的?
这吴王托于他的这些个越来越多的“宋家家奴”倒是一个难办。
始终是要带去见那宋粲的。
况且,现在且不是当初的一十二人的厢军士卒。
那吴王倒是也不怕李蔚辛苦,且是个多多益善。便花了大钱将各个军州的配军中寻些个故旧之后,将门遗孤用了手段赎来,权充作这“宋家家奴”,明则为“奴”,实则是一个暗自保下。
以那宋家的秉性,做了这家奴跟随了去也是能有一个再建功业,博出个在出身的机会。
不管怎的说,总好过这些个兵家的骨血,将门的遗孤在那军州劳惩营做得军奴堪堪受辱而死。
如此,到那吴王薨天之时,这汝州的“宋家家奴”便是扩充到百十人之众。
李蔚听闻宋粲未死,便是一个动心,朝思暮想了要带着这些宋家的编外家奴物归原主。
然,心下却也舍不下这些朝夕相伴的百十名的兄弟。
诰命见自家的管家与两难,整日的愁眉不展,也是跟着一番心伤。
于是乎,便心下计较了:这带兵之人少了那些个兵,便如同去了他大半条命去,将心比心却也是个大不忍。然,若放得让他去,便是一个山高路远,此生断难复一见也。
想这自家父亲的旧部,本就戎马半生,辅佐李家两代,也是为这李家操劳一世,说是殚精竭虑亦不为过。
如此倒不自家受些个烦恼成全这李蔚。
于是乎,便狠下个心来,心道:自家一亲一干二子且交于宋粲,偏偏这老奴管家舍不得麽?
想罢,且狠下个心来让那李蔚带兵去银川砦。
如此,这边想罢,便一封急脚递送与那京中的晋康郡王府上,将实情告知。
倒不出五日,便见那晋康郡王府发了银两并马匹车辆。
来人带来手书一封,有言:“且好生照看舍弟,不得有误。”
来信又付了奴籍名册,且是将那家奴一一登记了姓名、籍贯、出身。上押了开封府的大印,府牧的签押。如此便是定了奴籍。于是乎,那些个苦命的人儿,便与自家那前身再无瓜葛。
咦?开封府怎么就能听那郡王的话?开封府牧也能乖乖的听话?
废话,人家现在管着这块呢,他本人就当这开封牧!
没见过自己个还不听自己个话的,如果有,那是病!得好好治。
于是乎,这帮宋家野生的家奴集体转正,终是得了个官方的认可,有了一个名正言顺。
这一番折腾倒是让那龟厌眼热,索性一并去了吧!
留在此地也无甚事做,与其在此平白惹了许多的伤心,倒不如去那边塞与那宋粲争了吃喝得了一个快哉!
不过,他这一想跑路,便又惹来不少的麻烦。
原是与那重阳道长告辞,那重阳听罢倒也是干脆,赶紧带了那成寻收拾行装。
干嘛?
不干嘛,要跑一起跑!这活死人墓谁愿意待谁待。
要不是那宋粲彼时一番的苦留,老子早他妈跑路了!还在这里耽误事?
倒是闻说宋粲那里塞外孤城远,大漠孤烟直的,听上去就是个好去处!谁不想去谁他妈孙子!
说这宋粲所在之地倒好过这汝州?
那苦哈哈边寨,冷的都伸不开手,且不似这汝州四季分明的安逸,银川砦?那季节就像敲大鼓啊,就是一个咚咚咚咚,连个打镲的都没有。
都这样了,怎的一个个的都争着抢着去?
无他,心之所向,与苦寒无关。
就如同那许多年前的延安,虽是一个穷山恶水,吃喝都犯愁的地方,也架不住那些个有识之士,热血青年水里火里的奔了他去。
这一下搞的那诰命夫人与子平首先不干了。
哎吆你个呵!怎么茬?你们都拍拍屁股走了,倒是干净。这还一大摊子事呢?谁干?
饶又是一帮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死拉活劝。
想那程鹤无人照拂,之山先生的茅庐也尚需有人看管,倒是让那重阳道长放不下个心来。
最终,也只能眼巴巴的送那龟厌、李蔚带着那帮家奴,一路车马欢天喜地的奔那银川砦而去。
那送行的眼里满满的一个我好羡慕他!
这一到银川砦便是大家伙共同的一个傻眼。
怎的?
还能怎的?
只见宋粲那亡人且是了无牵挂,舍了这碍事的肉身躯壳一路神游去也!
那叫一个:
魂游升远岫,
摇曳入晴空。
乘化随舒卷,
无心任始终。
这般一路一往直前,不管不顾的直奔着太虚而去的状态,饶是让那本地的,不是本地的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心道:这哪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威震汝州的宣武将军麽?
且是一个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归色,堪堪将死之态。
若不是还有口气,即便是当时挖坑把他埋了都没人有意见。
这货那就是一个会喘气的死人啊!
于是乎,那李蔚便抱定那神如心思,不哭不闹,不理人的宋易,且是一个絮絮叨叨埋怨,一个目光呆呆口中无言。两下便是一番撕心裂肺的捶胸顿足。
咦?这俩老头认识?还是这李蔚见面熟?一见面就跟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认识?还见面熟?
李蔚的那条命还是宋易乱马军中给抢回来的!
说来也是离此地不远,不过只是个时间久远,经那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将那昔日的修罗场化作一片草长莺飞而已。
那宋若倒是干脆,便将那龟厌为数不多的胡须一把拉了,指着死人般的宋粲,那叫一个泪涕滂沱的一顿嚎啕。
倒是经不得宋若的哭声,那龟厌便也发了狠去。
大声叫了,令众人退避五里之外。
随即便扯了子午簪,踏了七星步,披头散发的烧了玉表。
且是一纸符咒将那本界城隍,地府的鬼吏,日值、夜叉统统拘传来此!
咦?这货疯了?叫这帮鬼东西来干嘛?
还干嘛?
要人!
那城隍也是个冤枉。
这将军本该命绝于此的,无奈命有撼世的阴功。半路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半幅仙骨如同焊身上一般。
只这两样,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白日飞升主啊!
别说我们这些个小鬼,便是那十殿阎罗,地藏王菩萨,无论哪一个来,也是丢下一句“关我鸟事”的跑路!
我疯了!我抓他!离他近点都能被这货给烤化喽!
且是你这将军自家自觉自愿自发,一而再,再而三的“影收元气,光灭太虚”般的魂游天外,至今不肯回归躯壳。
他顽皮,且不关我等之事!
我们也只能像个街道大妈一般,一路的围追堵截,逮着便是一顿苦口婆心的劝啊!
饶是如此,也是刨根问底的拦不住他!
上仙且上眼看!我这嘴片都起茧子了!
饶是这将军命中有该有这场水灾劫难!
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很无奈啊!
龟厌听着一帮鬼七嘴八舌的也是挠头。
于是乎,便立指掐诀,起法坛一座,念动天地咒,慌的鬼神惊。
这帮鬼吏一看,便是“啪”的一声跑了个精光!
咦?怎的都跑了?
不跑是孙子!
这道士这般的干法?那就好有一比啊!那叫一个粪堆里扔手榴弹!不死也得弄身屎啊!
不仅仅是那帮鬼仙一个个的跑路,他们且是这坂上跑路的第一批!
接着便是鼠类小兽,禽鸟飞虫,那叫一个呜呜泱泱的往出跑。
就连坂上的军马也是挣脱了缰绳一路的飞奔而去。
一时间便是一个地如黑水四流的万兽狂奔,天上亦是一个遮天蔽日。
饶是一个咒起风云动,符下天雷惊!
倒是真真的让这货硬拘了那宋粲的生魂回来。抓了那宋粲的生魂来,便是一把丢进了这厮的躯壳之中,直接拿了紫符银箓给封了去!
倒是不敢耽搁了去,便絮絮叨叨,慌慌张张举了龟壳站在空地上等。
咦?这货等什么?
等天雷啊!都干出这不要脸的事了,天雷还不劈他!
倒是刚刚一个站稳,便见那天雷骤下!乒乒乓乓一顿胖揍。饶是那龟壳结实,直直顶了天雷地火,生生挨了七七四十九个雷劫才将那宋粲魂魄归窍。
再看那龟厌,也是一个浑身焦黑,须发向上,嘴里吐了白烟站在那处傻傻愣愣。
旁人不知那龟厌的辛苦,只看到那将军坂上雾霭霭阴风阵阵,冷冷的让人身上不爽。
而后便见半空旋窝骤然而生,又有黑云如水顷刻落下,黑压压将那将军坂盖了一个瓷实。
不过一刻,便是一个飞沙走石,风卷黑云骤如龙腾一般。
且是唬得漫山遍野的野物飞鸟发了疯一般的不惧人,仓皇四下跑出。
还未缓过神来,便是一番电闪雷鸣的热闹。
那旱天雷!叮叮梆梆的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砸,且天塌地裂地动山摇的煞是一个地动山摇。十里之外,人马皆不可立,震的那城墙都跟着掉土渣!
且不负那龟厌一番辛苦。
那宋粲真真的一个“魂归来兮”。
睁眼便见那毛发耸立,浑身黢黑,跟一个没烧熟的鸡一般的龟厌。然,见面第一句话便满眼关爱的道:
“耶?我怎梦见你又被雷劈了?”
然,见那龟厌黑着一个七窍生烟的脸且不似一个善类,便也是个知趣。
忙搜出身下那宋若留下的点心的渣子、果子的残皮,搜罗了掬了一捧与那龟厌,轻声道:
“且先吃了消气,你这目突眼赤,想是肝淤火积……”
龟厌且是不答,只拿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宋粲,那眼中的恨恨且在无言之中。
却把手抓了那宋粲手中的点心碎渣,也不论个好歹,便满把塞在嘴里一通的猛嚼狠咽。
那宋粲看了这厮的吃相,心下饶是个奇怪,嘴里咕囔:
“咦?肝郁伤智哉?”
说罢,便拉了龟厌的手,三指搭了寸关尺,静了气息与他号脉。手指刚碰到那龟厌的手腕,便被那厮一巴掌给打开,口中恶道:
“死开!再把些个吃食与我!先补了我的亏空!”
然,让龟厌这厮意想不到的是,那宋粲却紧紧的护了身边的兜囊,眼神躲躲了小声道:
“你这强人,与宋若留下些个……”
龟厌听了这话来,便是一个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那眼睛里冒着烟,嘴里怪叫了一声,怒喝道:
“有好的却不与我!我救你命来,却让我吃些个残渣!”
说罢,便是扑将上去,要抢了那兜囊来!
这兜囊里的点心便是留给那宋若的!那宋粲断是不肯与他。
于是乎,两下又是一番厮打。
如此便又是一个 “Yesterday once more,谁也不让谁好过!”
来呀!互相伤害啊!
然,说是个厮打,也就是像个娘们一样盘在一起撕吧。
打?不能够!
倒又是一个这边使不出个将门的拳脚,那位拿不出个茅山的道法。
于是乎,便又见两人各自撒开了手段,啃头皮、咬孤拐,掐大腿、拽头发,嘶嘶哈哈的忙了一个不亦乐乎。
那退至五里之外众人,见天空放晴,等了许久倒也不见再有雷火打下。
然见那宋易急急的奔上坂去,饶是让那李蔚一个无奈,也只能仗着胆子,硬了头皮,战战兢兢的追了那宋易上得坂去。
目之所及且是一个惨字!那叫一个地如雷火翻耕,满眼皆是焦黑。坂上如同过火,那叫一个草木皆焦黄。
雷硝之气,熏得人如炭火入喉。
先前,还是生机盎然,一片的绿草如茵,现下也是被雷劈的敞敞的翻开,黑黢黢的泥土丝丝的往外冒着白烟。
原来几间石屋现如今几同废墟,周遭树木冠叶全销,地上青石皆成齑粉。
又见,虫蚁小兽尸骸遍地,且是一片毁天灭地之相。
众人见了各个心惊胆战,惴惴前行。
李蔚也曾于汝州见过,那和尚道士与那青眚赌斗之后的惨烈,有倒是有些个心理准备的。
然,见了这眼前,倒也是个身不由己的战战兢兢,脚后跟丝丝的进凉气。
那谢延亭见罢更是身上一阵阵的恶寒。
他那夫人更绝,还未上得坂来便一个瘫坐跌倒在地,精神恍惚,眼神痴痴,口中不晓得念叨些个什么。
遂,便又慌忙跪起,口中念了那满天的神佛,望了四面八方一通的磕头。
心下饶是感谢那童贯,如今且不用受这道士那万劫不复的手段。
此时想来,那童贯、旁越彼时的嘴脸和那顾成的闪闪发亮钢刀饶是和善了许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