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老宅,客厅。
闵祥玉已经等得极不耐烦,手里的茶杯被她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闵祥玉耐心告罄,准备让邢鲲直接抓人的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傅家安排在医院保护傅蕴的保镖队长。
闵玉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沉着脸,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保镖队长焦急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
“老夫人!抓到了!”
“我们抓到给小少爷注射药物的那个凶手了!”
***
市局。
气氛肃杀得像要结冰。
刘局长站在办公室门口,背后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他面前,是整个京城都得罪不起的傅家。
为首的傅老夫人闵祥玉,一身深色旗袍,面沉如水,那双历经世事的眼睛里是淬了冰的寒意。
她身旁的傅家家主傅行,更是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一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刘局长,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那个女人呢?!”
傅行的声音如同咆哮,震得刘局长心尖都在发颤,“那个胆敢谋害我儿子的凶手,在哪儿?!”
傅蕴,傅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前几天被人恶意注射地西泮,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九死一生才抢救回来。手术才做完没多久,今天,那个凶手竟然又一次出现在医院,鬼鬼祟祟地想要再度行凶!
一想到傅蕴躺在病床上那张惨白的小脸,傅行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反复地割。
“傅……傅先生,您冷静,冷静点……”
刘局长两条腿都在打哆嗦,脸上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嫌疑人……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关押审讯了,您放心,绝对会给傅家一个交代!”
角落的长椅上,傅靳年和周勤安静地坐着。
傅靳年交叠着双腿,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仿佛置身事外。
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羊绒衫,外面是同色的长款大衣,整个人融进警局冷硬的光线里,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他越是安静,刘局长心里就越是发毛。
跟傅行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暴怒比起来,这位不声不响的傅家二爷,才是真正能要人命的主儿。
“交代?!”
傅行怒吼,“我儿子还在医院里躺着,你跟我谈交代?!我问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傅蕴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这种死手?!”
刘局长被吼得一个哆嗦。
完蛋了,今天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
刘局长心一横,牙一咬,额角的冷汗跟下雨似的往外冒:“她……她招了……”
“她说……她说傅蕴小少爷,曾、曾经玩弄过她,所以、所以她才……”
剩下的话,刘局长实在是不敢说出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闵祥玉突然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
“玩弄她?”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孙儿傅蕴,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全京城想攀上我们傅家的名媛淑女能从这里排到城外去!他长得好,性格更好,哪个女人见了不喜欢?”
她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扎在刘局长身上:
“她不同意?她凭什么不同意?”
“编出这种不入流的谎话来污蔑我孙儿,她以为我们傅家是傻子吗?!”
刘局长冷汗涔涔,连连点头,“是是是,老夫人说的是……”
“我看这件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傅行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想到这几天儿子受的罪,他心里的火就怎么也压不住。
“我要亲自审问那个贱人!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这……这不合规矩啊傅先生,”刘局长快哭了,“按照规定,受害人家属和嫌疑犯是不能见面的……”
傅行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眼里的凶光毕露,“你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局长,也敢跟我傅行谈规矩?我看你这个位置是不想干了!”
刘局长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傅靳年,终于站起了身。
他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刘局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傅家二爷要亲自下场施压了。
这位的手段可比傅行狠戾多了,今天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傅靳年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到刘局长面前。
他身形高大挺拔,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刘局长完全笼罩,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刘局长连呼吸都忘了。
傅靳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让人胆寒。
“我们不见她。”
他的声音很低,清晰地响在众人耳边。
刘局长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把伤害傅蕴的那个女人,所有的证据,都拿出来。”傅靳年再度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啊?哦!好,好!”
刘局长如蒙大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进办公室,很快就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跑了出来,双手奉上。
傅靳年接过来,修长干净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纸页。
资料很详尽。
那个神秘女人第一次出现,是在傅蕴出事那天下午。
监控拍到她穿着一身黑色套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纤瘦,出现在傅蕴病房所在的楼层。
那个时间段,恰好就是傅蕴被注射地西泮的时间。
之后,监控又拍到她换了装束从医院后门离开,上了一辆出租车迅速离开。
而今天上午,她又来了。
还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黑色套装、鸭舌帽、口罩。
但这次,她的行为却截然不同。
她没有丝毫的掩饰和躲藏,而是大摇大摆地想要强行闯进傅蕴的特护病房,被守在门口的傅家保镖当场拦下。
她甚至还和保镖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大吵大闹,故意把事情闹大,直到保镖报警,警察赶来将她抓走。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行凶未遂,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一场故意送上门被抓的表演。
傅靳年的目光在那几张监控截图上停留了几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随手丢回到刘局长的办公桌上。
这条线,断了。
断得干干净净。
对方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
在谢安月亲手给傅蕴注射药物的时候,幕后黑手就已经安排了第二个穿着同样装束的人在医院里徘徊。
如今,这个“凶手”被抓,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再查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温砚尘,倒是下了一步好棋。
傅靳年看也没看其他人,便转身向外走去。
周勤快步跟上。
“靳年!”闵祥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皱起了眉。
闵祥玉收回目光,心里的火气再次涌了上来,她盯着面如土色的刘局长,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这个女人,必须严惩!让她在牢里把牢底坐穿!绝对不能放过!”
傅行虽然也愤怒,但看着傅靳年离开的背影,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真的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回到傅家老宅,偌大的客厅里依旧是一片低气压。
闵祥玉坐在主位的红木沙发上,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她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蕴儿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不知道吗?单纯善良,连句重话都不会跟人说!怎么可能去玩弄一个低贱的女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一旁的邢鲲给她重新倒了一杯安神的普洱,动作沉稳,声音温和:“老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我能不气吗?”
闵祥玉端起茶杯,却根本喝不下去,“我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孙儿,不仅要受身体上的罪,还要被人这样泼脏水,我这心口就堵得慌!”
邢鲲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老夫人,其实,您不必为这件事生气。”
闵祥玉猛地抬眼看他。
“因为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真凶。”
邢鲲的语气十分笃定,“她只是一只替罪羊。”
闵祥玉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眼里的怒火渐渐褪去:“替罪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鲲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老夫人您想,小少爷的性子您最清楚,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也容易被骗。”
“他之前那么喜欢谢安月,一颗心都扑在了人家身上,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招惹别的女人?”
“而且,小少爷虽然是世家公子,但从小到大,您何曾见他做过一件欺负女人的事情?”
“所以,那个女犯人说的话,从根上就是假的。”
闵祥玉的眉头紧紧蹙起,邢鲲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确实,傅蕴那孩子,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善良有余,心机不足。
让他去玩弄女人感情,他根本就没那个脑子,也做不出那种事。
邢鲲见她听进去了,便继续说道: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如果她真的是凶手,在第一次得手之后,就该躲得远远的,永远不再出现。”
“可她为什么还要在今天,如此大胆、如此高调地跑去医院,甚至和保镖大闹,故意引来警察?”
“这根本不合常理。”
“她的行为,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凶手,快来抓我’。这太刻意了,刻意得像是在主动送死。”
听到这里,闵祥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刚才完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细想这些疑点。
是啊,一个处心积虑的凶手,怎么会这么愚蠢地自投罗网?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女人是故意顶罪的?”闵祥玉的声音冷了下来,“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身影。
“难道真的是……”闵祥玉的瞳孔骤然一缩,“谢安月?”
邢鲲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他微微颔首:“八九不离十。但以谢安月的胆识和能力,她一个人,绝对策划不出如此天衣无缝的替罪计谋。”
“老夫人也知道,她现在是温砚尘的女人。”
“温砚尘……”闵祥玉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脑中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被飞快地串联起来。
温砚尘高调回归京城,大张旗鼓地要将温家势力从国外引回。
他这次回来,难道……
难道是为了二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一个尘封已久的、血淋淋的记忆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闵祥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她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再也拿不稳,从指间滑落。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空旷的客厅里响起,格外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