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刚下班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晦气。
一进院,就撞见了中院这还没完全散去的热闹场面和刘家兄弟那身扎眼的新行头。
许大茂的脚步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当然听说了刘光奇兄弟“发财”回来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撞见,还撞见他们如此张扬的炫耀时刻。
想当年,他是院里人人巴结的“许主任”,革委会副主任,手底下管着不少人,刘海中见了他都得赔着笑脸,刘光奇刘光天更是连正眼都不敢跟他对视。
可现在呢?
他成了电影院里一个看人脸色的检票员,每天重复着撕票根、说“里面请”的机械工作,偶尔还得忍受无理观众的斥骂和领导挑刺。
而刘家这两个以前他根本瞧不上的小子,却穿金戴银,成了“成功人士”!
这种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割着许大茂的心。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耻辱和嫉恨,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或者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
傻柱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僵在月亮门边的许大茂。
他正对刘家兄弟的嘚瑟有点不爽,看到许大茂这副落魄样,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刚才在饭店受的气似乎也找到了替代目标。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许大主任吗?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
傻柱故意提高嗓门,走到许大茂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那身检票员的工作服,夸张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现在是许检票员!许大茂同志,下班啦?今天又撕了多少张票根啊?没跟观众吵起来吧?”
傻柱的话像针一样扎在许大茂脸上。
院里还没散去的邻居们目光“唰”一下都集中到了许大茂身上,眼神各异,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种“你也有今天”的快意。
刘光奇和刘光天也看了过来。刘光天以前没少被许大茂训斥刁难,此刻仗着自己“发了财”,胆气也壮了,跟着怪腔怪调地说:
“哎呦,许大茂?还真是你啊!差点没认出来!这身衣服……挺精神啊!为人民服务,不分岗位高低嘛!”话里的讽刺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许大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攥着饭盒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他死死瞪着傻柱和刘光天,胸口剧烈起伏,想骂回去,可张嘴却发现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没资格跟这些人叫板了。
以前他仗着权势欺负人,现在人家反过来踩他,似乎是天经地义。
他看到了人群后面易中海平静的眼神,看到了阎埠贵躲闪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到了以前被他欺负过的那些邻居脸上毫不掩饰的解气……
巨大的屈辱感和绝望淹没了许大茂。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像逃一样快步穿过中院,冲向后院自己家,身后传来傻柱毫不掩饰的大笑和刘光天得意的嗤笑,还有其他人的低声议论。
“砰”的一声,许大茂家的门被狠狠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但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羞辱和现实。
中院里,因为许大茂的出现和傻柱的嘲讽,气氛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刘家兄弟的炫耀似乎因此更增添了几分“正义”的色彩——看,坏人倒霉了,好人发财了,这世界多么“公平”!
傻柱出了一口恶气,心情舒畅不少,哼着小曲回了西跨院。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关于刘家发财和许大茂落魄的谈资,注定要在未来好几天里,成为四合院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西跨院里,女人们也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秦京茹小声说:“许大茂现在可真够惨的。”
秦淮茹叹了口气:“以前他多嚣张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王冰冰理性分析:“革委会解散是政策变化,他失去权力依托是必然。刘光奇兄弟赶上了经济放开的初期红利,有运气成分,但风险同样存在。这种个人际遇的起伏,在时代转折期很常见。”
冉秋叶感慨:“看他刚才那样子,心里估计难受极了。不过……想想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又觉得不值得同情。”
何雨水没说话,只是觉得这院里的人和事,越发显得令人疲惫和厌倦。
叶潇男听着她们的议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亮起零星灯火的院落,缓缓道:
“看见了吗?许大茂的落魄,刘光奇的得意,傻柱的快意恩仇,阎家的精打细算……
都是这个院子,这个小时代的缩影。
得势时张狂,失势时狼狈,见人起高楼,见人楼塌了。眼光都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为了一时得失喜怒。”
他转过身,看着屋里的女人们:“这里的一切,无论是非对错,热闹也好,凄凉也罢,都即将与我们无关了。
我们收拾行囊,不是逃离,而是走向一个更大的棋盘。在那里,个人的恩怨得失会显得渺小,家族的根基、未来的发展,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
他的话像一阵清冷的风,吹散了刚才外界带来的嘈杂情绪。
女人们都静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更快更稳了。是的,这里的鸡飞狗跳、得意失意,都只是背景音了。他们的船票已经定好,他们的岛屿在远方等待。
四合院的最后一幕大戏,无论上演的是喜剧还是闹剧,他们都只是即将离场的观众。
前院刘家传来录音机播放的港台歌曲声,咿咿呀呀,与这古旧的院落格格不入。
许大茂冲回自家那间曾经因为他“主任”身份而显得高人一等、如今却只觉得逼仄压抑的屋里,反手闩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
外面傻柱的讥笑、刘光天的嘲讽、还有那些落井下石或冷漠旁观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得他浑身刺痛,耳膜嗡嗡作响。
白洁正在小炉子前热剩饭,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眼珠发红的样子,吓了一跳:
“大茂?你怎么了?跟人吵架了?”她放下锅铲,想过来扶他。
“滚开!”许大茂猛地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让白洁踉跄了一下。
他冲到桌边,抓起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旧搪瓷缸。
那是他当副主任时得的,现在看着只觉得无比讽刺狠狠掼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搪瓷缸摔瘪了,茶水溅了一地。
白洁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靠近,只是怯生生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傻柱又找你麻烦了?”
“傻柱?刘光奇!刘光天!还有院里那些王八蛋!他们全都看老子笑话!”
许大茂像困兽一样在屋里转圈,拳头捏得嘎巴响,“老子当年风光的时候,他们算什么东西?现在老子落了难,一个个都敢爬到我头上拉屎了!”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停下,盯着白洁,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完了!我不能一辈子待在电影院里撕票根,被傻柱那种货色嘲笑,被刘光天那种瘪三看不起!我要翻身!我一定要翻身!”
白洁心里发慌,有种不祥的预感:“大茂,你……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啊!现在不比以前了……”
“以前?以前是靠山硬!现在靠山没了,老子靠自己!”
许大茂喘着粗气,一把拉开家里唯一那个带锁的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铁盒,手有些发抖地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摞钱,各种面额的都有,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粮票、布票。
这是他这些年当副主任时捞的油水,还有后来省吃俭用、连白洁想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而攒下的全部家底。
他数也不数,一把抓在手里,纸币的边缘硌得他手心发疼。
“这些,够当本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