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固执的天下爱
最终储帝还是没能说服蓝双焱守夜的事。莫生祭主动提出要留下来一起守夜。
蓝双焱跪在牌位前一整夜，一动都不动。
莫生祭完全可以理解她，毕竟帝后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这种由他人处获得的母爱与她这种从小就在父母爱中长大的孩子截然不同。蓝双焱会更加珍惜。
再加上养母是被亲生母亲一起带走的，莫生祭很难想象蓝双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所以储帝也只是劝了几句就不再接着劝了。
后半夜人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莫生祭将储帝拉到一边，问他婴灵的事。
“尚医师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我只是同焱儿共用了少宫主的身体，但少宫主是她，能掌控暗天都和摄生宫的也只有她。”储帝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据我所知是要进行销毁处理，怎么了？”
“也就是说没人亲眼见到婴灵到底是怎么处理的。”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她心底快速散开很快就席卷了全身，“我听说摄生宫是何乔云创立的。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蓝双焱突然断言，她依然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牌位，但显然是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她有没有留后门这焱儿不敢肯定。但暗天都与摄生宫绝没有一个人会倒戈。”
“但赵宫主还活着，你们杀老司主们不就是为了避免有卧底存在吗？”
“宫主已经坠落了。”蓝双焱说着朝牌位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就是宫主杀得步于适和柏明辉。”
莫生祭目瞪口呆，“不公布吗？”
“不公布。宫主本也不常出现在人前，焱儿继承得盈成殿司主位。暗天都就先放着作为何乔云的诱饵之一。”蓝双焱看上去非常疲累，原本积攒的那些气色在短短几天中被消耗殆尽。
莫生祭看着她的魂魄，突然明白了为何魂魄中融合了这么多的颜色。“辰幽公主。”她正色说道：“您的魂魄非混乱。诚然您用称呼自己名字的方式让自己的存在更加坚固，但现在看来这个方法的效果正在逐渐衰退。您作为辰幽公主、作为四柱之一、受天下爱、拜暗天都、奉天台、盈成殿三司，这些身份带给您的混乱不是您单靠强调自己的名字和剥离其中一个身份就能解决的。”
她虽然见过的魂魄算不上很多，但蓝双焱的魂魄显然不仅仅是在互相吞噬，还已经有了明显的分裂倾向。
“您是否考虑放弃天下爱。”
蓝双焱紧紧盯着莫生祭，她的视线极度冰冷且一语不发。
莫生祭没被她吓到，“对何乔云来说最好的诱饵不是大公子、也不是暗天都，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天下爱。”
“您说得对。”蓝双焱终于开口，她的语调虽然平淡没有起伏，但每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但三眼又要怎么处理呢？您不会以为他们是真的爱焱儿吧。”
“我认为是。他们每个人爱你的心都出自自己的意识，与天窗、与你天下爱的身份无关。”
“他们都不敢这么说，您哪来的自信？”
莫生祭用余光瞥了一眼储帝，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显然也对她的话并不认同。
“如果只是理由的话自然有很多，但我认为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此。您担心大公子会选择何乔云本身不就是对这套系统最大的怀疑吗？”
蓝双焱突然愣住了，她呆愣愣地看着莫生祭甚至没发现身后莫倾熠和蓝苍岚一起回来了。他俩也听到了莫生祭说得话，同时停下了脚步并不准备接着上前。
莫生祭接着说：“老司主们曾问过一个问题，您在孩童时期就被送到皇甫晔跟前，但他什么都没做。当然您可能会说天理历来都是旁观的角色。那么命运和因果律呢？据我所知您自出生便带着天下爱的启示，凌允华和莫倾熠没有任何理由等那么多年。”
“焱儿被养在宫中，帝后膝下。”
“您七岁才入宫，那时都记事了。”莫生祭觉得蓝双焱未必没想过这些，但她始终不敢去深思。“公主殿下，您究竟是不相信他们还是不相信自己。”
蓝双焱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忘记了脚后一步就是跪垫，“扑通”一声跌坐在垫上。莫倾熠刚想上前却被蓝苍岚一把抓住。
“我……我没有……我不是……”她甚至直接称呼自己为我。
莫生祭相信自己的眼睛，蓝双焱的问题不能再拖到事情全部结束了。谁知道何乔云和瑞炽的事还会持续多少年，她的魂魄最多只能再撑一年。
“那个婴灵是帝族血脉您的近亲，可以承袭您天下爱或四方天柱的神迹。”莫生祭又提出第二个方案。“您如果实在害怕，放弃四方天柱的神迹也可行。也请您别忘了，您活着才能持有这些身份，您一旦不是您，天窗一定会主动将天下爱转至何乔云。那时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时储帝往前走了一步，他牵住莫生祭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又向蓝苍岚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同时离开。
只留莫倾熠和蓝双焱在殿中。
等走远了储帝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无奈地看向莫生祭。“你有没有想过说得委婉一些？”
“是你说只需要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可以了。”
储帝被噎了一下，一时有些愣住。“话虽如此。”他又叹了口气，“焱儿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地这般傲慢，这只是她自卑的保护色。她始终觉得自己的一切是被预先定好的路线，她不相信她得到的任何东西是出自于个人的意志。这点上无论是父君、母后以及我也好，还是他们真理代理都是一样的。她觉得因为她有这些身份，有这种程度的价值，所以她才会得到这些爱。所以她极度害怕自己失去自己的价值。这也是为什么蓝天和莫瑛瑛必须死的原因。”
这种想法一定是父母从小的灌输才会如此地根深蒂固。
莫生祭理解不了西英长公主的做法，但这也正常，这世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相同。西英长公主相较于自己的子女更在乎蓝天，而蓝天则更在意瑞炽。她已经知道了西英长公主的理由出自这世间最纯粹的感情“爱”，那么蓝天的理由呢？
蓝天一定是做了什么完全不可饶恕的事才会促使帝后决定非要将他杀死，帝后甚至可以容忍瑞炽的存在但却非要杀死蓝天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塞了多少东西？”储帝突然问。
“什么？”莫生祭一愣顺口就将心里在想的事说出口：“我在想帝后杀蓝天却不对瑞炽动手的理由。”
“问过，母后不愿明说。”
“为什么？”
“母后活了那么久，她的思考方式跟寻常人不同。”储帝举起手，月光的光芒聚集到他的手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球。“有时我想，我的神迹，这个‘无’是不是就是为了将母亲坠落而存在的。”
“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任何人是为了他人而存在。”莫生祭将他的手拉下来，“如果连你也陷入这样的想法，你又怎么去帮助辰幽公主？”
储帝沉默了一会，“我反对过焱儿去接近莫倾熠。”
“那会不是不确定他是因果律吗？”
“他没挑明和不确定是两回事。”储帝将她的手握得很紧，紧得她手都有些生疼。“但那时我们确实没有太多选择。”
“那我家大哥呢？”莫生祭不满这桩婚事已久，有机会就顺便问一问。
“这是母妃定得，一般来说我俩都不会去违背母妃的意思。”
莫生祭不爱听这种话，但她也一直没能有机会去问莫倾煜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大公子能劝动公主吗？”
“不能。”储帝回答地飞快，“能劝动她的只有皇甫晔。”
“我觉得可以。”莫生祭抬头看着天空。今日的夜空被厚重的云遮住了大半，连月光也不如往日那般清明。“这是唯一一个能让辰幽公主真正相信大公子爱她是出于自己意志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再没下一次机会了。”
说到这个储帝突然停住脚步，“你真的相信他们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无关天下爱？”
“是。”莫生祭点头，“百年前重开天窗的是他们，而他们的目的是需要新一任的天下爱。但他们被天下爱束缚了近三千年，不可能主动重新要回天下爱。所以我认为辰幽公主这个天下爱与之前的历任都不相同，也是正因如此他们三人才会对她如此好奇。”
这话有些合理但又不那么合理，逻辑上虽然能自洽但都只是从他们的行动上推测的结论。这步如果走错，影响会非常大。
“搏一搏？”
“一定要搏。”莫生祭说：“她的魂魄状态撑不了太久了。”
“填伪魂也不行？”
“制标不治本。”
储帝想了一会，下定决心。“好，就这么做。”
现在就只差说服这个固执的当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