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熙德便从樵夫的茅草屋中离开,继续向西北方的学城而去,而樵夫则再次进入树林寻找柴薪。分别时,樵夫给了熙德一袋硬面包,然后又以父亲般的口吻嘱咐他道:“眼下教宗陛下遭到暗杀,王国恐怕又要陷入到十五年前的混乱之中。你既然是修士,混乱就会和你有莫大的关系……况且你孤身一人,还是个哑巴,你得注意点避开城堡、巡逻守卫们。”
教宗陛下没有死,而且已经从昏睡中醒来,虽然仍然非常虚弱,熙德想如此告诉樵夫,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向樵夫做了个祈祷状的手势,眼角却不自由地落下泪来。
临近学城,往来的车马行人愈渐增多。载着一轮轮大奶酪的牛车行过,男人坐在堆放的奶酪上面向周围张望。“避让,避让。”他吆喝道,“博士们急着吃奶酪。避让,避让。”
一轮橙红的光晕在天空中升起,仿若夜晚的太阳,遮过星月的寒芒。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比之圣城亚恩的一众高塔更为宏伟的学城学识塔。那光晕是来自学识塔顶燃烧的火炬,正是学识的辉耀,智慧的光芒,是学士们追觅的信标。然而在熙德看来,光晕下方高塔的塔体,却是黑黢黢的一片,仿佛氤氲着某种难以挥去的阴影,让他无法抑制地注视凝望。
夜幕下,影影绰绰的高塔轮廓仿佛一棵参天巨树,那红色的焰光正是栖停于树顶的火鸦。只见火鸦振翅飞起,继而又俯冲直下,在熙德头顶飞速掠过,惊得他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滚开点,小子。”男人的低吼让熙德从幻想中苏醒过来,而下一刻两匹高大的驯马便与他擦身而过,险些被撞倒在地踩踏成肉泥。
“爵士,那是个修士。”骑在后面一匹驯马上的男孩声音稚气未脱。
“别去管他,我们到学城了。”被男孩称呼为“爵士”的人平板地回道。
那是骑士与他的侍从,熙德想,他们是从北边而来前往学城,但他们此行究竟是为何事呢?这一番遐想让他忘却了凝望笼罩于学识塔上的阴影后产生的某种错觉。
离开学城后又行出几里路,熙德终于又看到星点火光,那是辽阔农田间的一个小村庄。他加快脚步,从田埂间穿过,意外地发现在如此偏凉之处竟有一座木砌的小圣堂。
圣堂虽小且简陋,然其厅堂中却灯火通明,诵祷之声不绝于耳。熙德站在外面从门缝间向里窥视,修士们正在一座陈旧的木制神明像下进行睡前祷。一个头顶光秃秃,映着烛光的修士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注视厅堂大门。随着“嘎吱”的声音响起,木门竟没来由地敞开来。
“既然已经来到,何不进来呢?”在响亮的诵祷背景下,光头修士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熙德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接着便跟在众修士后跪下,与他们一同诵念祷词。
光头修士轻曳步子,来到熙德身前。“既然同为修士,我们便与你方便。”他说,双眼不停地打量熙德,“你是苦修士,要往何处去?”
熙德用手势费了好一番劲,才向对方解释清自己无法说话,他将去往山地领(他没有解释自己可能要向更西方的低地去,因为那里没有教会,亦没有圣堂)。
“神明慈悲。这是一段艰苦的旅程。”光头修士说,“但也是苦修的必经之路。待睡前祷结束,你可以随其他修士一同回厢房休息。”
紧挨着小圣堂的厅堂,几间漏风的茅草屋便是修士们的厢房。一天的行走让熙德疲惫不堪,但躺在搁板床上却又无法入睡,因为耳畔始终有一个声音在低语,在呼唤着他。他将修士长袍套进身子,悄悄地离开厢房,循着那低语声来到厅堂外,发现在昏黄的烛火光辉中,两个身影如犬狗般地趴在神明像下(省略)。
“闭上嘴,不要出声。”伴随着(省略),男人压着嗓子说道。
从大门的窄缝中望进去,熙德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但是他的声音,他反射着闪亮红光的秃顶却分外熟悉,正是那个让熙德留宿的修士。
女人(省略),然后以含混不清的口齿说了一堆熙德听不清楚的话,接着又(省略)。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说那些事。”男人动作未停,以严厉的语气警告道。他加快(省略),(省略),整个人疲软了下来。
光头修士翻过身来,躺倒在了一旁,身上的汗珠在烛火下泛着晶莹光亮。此时,女人(描述省略),还有一头如火焰瀑布般的长发。她侧卧过来,背对光头修士,嘴中不停地抱怨着什么。
“我把你从苦路游行中救了出来,这是我应得的。”光头修士义正言辞地说,“况且你先前也已经答应我了。”
女人忽然间沉默,随后又传来了抽噎的声音,她断断续续地的话语教人无法理解,熙德只从这只言片语中隐约听到骑士,大火等词语。
“没有我,你已经死在圣城亚恩了。”光头修士从地上霍地坐起,目光斜睨地上的红发女人,“你还不知感恩。若是教钥匙军知道你在这里,必然会把你抓去。到时候,连我,连我……”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然后用手心擦着脸上的汗水。
骑士、大火、钥匙军,这些词让熙德联想到了苦路游行上发生的灾祸,而光头修士之前也说了是他将女人从苦路游行中救了出来。然而苦路游行中并不允许女人参加,只有一个人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圣城,那就是国王骑士团骑士押送来的女巫。思及此,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四肢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