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皇帝不愿也不忍心。
但为了自己的大业，为了稳固皇权，他还是会这样做。
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愧疚，只是当冰冷残酷的权力摆在另一端时，什么君臣情义，什么理想抱负，都会被吞噬干净。
盛娇闭上眼，嘲弄地笑了：“也罢，只有走到这里，才能看得更明确。”
江舟凝视着她：“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
“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就行。”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胸前，贪婪地汲取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
原本不曾奢望过。
可既然如今已经紧握在手，那她就不会放开！
凭什么放开！
这是她应该得到的！
深邃的黑眸中缓缓翻滚着潮涌，盛娇弯唇笑道：“陛下年纪大了，不便太过操劳，太子殿下年轻力壮，为了大安的社稷，早些登基也是好事。”
三月，泰山封禅。
良辰吉日，帝后銮驾被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盛娇连续忙了一个多月，这会子才能略微喘口气。
她身着朝服，随一众官员跪在城门口，送别了帝后銮驾。
起身后，她眯起眼凝望着远方展开飘动的旗帜，心如止水。
皇帝离京，意味着京城所有事务都交到太子魏琮章的手里，作为太子身边的重要辅佐之臣，盛娇要忙的政务就更多。
当然，启程的皇帝也并非对京城的一切一无所知。
日日都有专人快马加鞭，将京城邸报送达他手中。
届时，京中发生任何大事，皇帝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知晓。
出行半个月有余，皇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这盛家丫头倒真是聪明，有些不该她沾手的，一样不碰，这样聪慧识趣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少喽。”皇帝感慨。
皇后笑道：“依臣妾来看，天底下真正聪慧的人是陛下才对。”
“噢，怎么说？”
“是陛下开了特设恩科，也是陛下隆恩浩荡，才有了咱们大安第一个女子太师，如此慧眼识珠，不拘一格，凡俗之人如何能比得上？”
皇后这话哄得他心花怒放，看这位继后也越发满意。
虽说是继后，她为昭贵妃时，也不怎么受宠。
但她端庄大方，又贤良淑德，确实是继后的不二人选。
“这一次，没把琅王带在身边，你会想她的吧？”皇帝笑问。
“瞧陛下说的，琅王已经长大成人，哪能跟小孩子似的，一直守在父母膝前呢？臣妾倒是很欣慰，琅王到底长进了不少，晓得为君父分忧了。”
“平川这些年也是进步飞快，朕瞧着她，竟越来越有温川的样子了，沉稳大气，能屈能伸，确实帮朕办了不少事情。”
皇帝看向皇后，眼中越发柔软，“都是你教的好。”
皇后垂眸：“多谢陛下夸赞，教导子女本就是臣妾应该做的。”
一路说说笑笑，观赏风景，得空了再料理一下送来的政务，皇帝这段时日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等距离京城越来越远，邸报再快，也不如一开始那样及时。
皇帝见太子稳重，身边辅佐之臣也忠心耿耿，便渐渐丢开不问，只看些重要的信息。
转眼，三月末。
还有三四日的路程，銮驾便可抵达泰山。
这一天，前头负责领路的将士忙不迭地来报，说泰山脚下一小镇上发现了祥瑞之石，百姓们要将其献给皇帝。
泰山封禅在即，竟天降祥瑞。
哪个在位的帝皇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可当祥瑞之石抬上来时，皇帝细细看过，脸色微变。
那石头像是天然而成，玉蕴苍虬，宛若一棵千年老树，底下却是经年遇水而成的赤红，伸手触摸只觉得温润如阴，更显奇特。
最最奇特的，是大石中央由纹理形成的几个隐约的字。
丹琼如玉，赫然是天下归衍四个字。
只不过那衍字看得不是很清楚，百姓们以为是天下归心，便忙不迭地将其送到陛下跟前，以获嘉奖。
皇后跟在身边，只瞥了一眼，便默默垂下眼睑。
皇帝沉静的面孔瞧不出喜怒。
底下官员还在卖力地夸着这块奇石的由来，努力地将其与当今圣上的仁政联系在一起，说这是老天爷的褒奖，更证明了当今圣上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明君。
此时，皇后幽幽开口：“陛下。”
“嗯？”
“銮驾临近泰山，又恰逢天降奇石，这本身就是祥瑞之兆，泰山封禅一事要紧，不如……先将奇石收下，等封禅了结，咱们回京慢慢再赏，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眼眸清醒了：“皇后说的是，封禅一事举足轻重。”
若在泰山脚下就雷霆震怒，血溅十步，那也太不吉利了。
皇后示意众人将这块山石抬了下去，转脸像是没看出什么似的，温言软语地与皇帝说起过几日封禅的事情。
当晚，一封书信悄无声息地传了出来。
守在皇后身边的，正是亲自领队的曹樱菀。
她不着痕迹地收下这封书信，又用密令封存，将其送往京城。
几日后，盛娇收到了。
对着窗外的日光，她轻笑着撩起眉眼：“差不多是时候了。”
一个流言很快在民间流传。
说皇帝陛下泰山封禅，在山脚下发现天降祥瑞的一块奇石，上面所明示的太子人选并非七皇子魏琮章，而是九皇子魏衍之。
天下归衍，这几个字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消息传到安城军大营时，魏衍之一阵心热。
“此事当真？”他腾地一下起身，迫切追问前来回话的将领。
“千真万确，陛下确实在泰山附近停留，也确实有当地官员献上了奇石……而且奇怪的是，天降祥瑞这样的大事，陛下不会无动于衷，定然是要大行赏赐的，可并未传出赏赐的消息。”
“石头是真的，祥瑞也是真的，父皇之所以没有宣扬，更没有赏赐，是因为那上面写着的名字是我，而不是他刚刚立的太子！！”
魏衍之压低声音，不由得捏紧拳头。
“父皇……竟真的偏心至此！”
“殿下，这会儿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万一要是让陛下知晓了，怕是会连累殿下。”
魏衍之闭上眼，多少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半晌后，他猛地睁开：“吩咐下去，大军集结，本王——要顺应天命，杀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