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琮章说着轻快，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这话在皇兄跟前说说罢了，千万别在父皇跟前漏了嘴，免得惹父皇生气，回头挨罚，那皇兄我可不好替你求情了。”
这话说得轻松，更像是玩笑。
但魏衍之却笑不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才离京没多久，京中局势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扯了扯嘴角，拱手起身又见礼。
随后他领路在线，引着太子一众人巡视安城军大营。
一路边走边说，他的余光始终会不自觉地落在身后那个人的身上。
偏偏盛娇压根不看他。
次数多了，就连魏琮章都察觉一二，唇畔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嘲弄。
不得不说，魏衍之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安城军大营内的情况他了如指掌。
过来一段时日，也将余部操练得有模有样。
魏琮章远远观看了一会儿，赞道：“九弟果真是个人才，要是今日父皇在此，定会对你褒奖有加，你放心，待本宫回京，必定会向父皇言明，将你的功绩都给他们瞧瞧。”
“太子殿下言重了，这是臣应该做的。”
“应该做和做得好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本宫看好你。”
这本是夸奖的话，听在魏衍之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低头不语，继续领着魏琮章巡视。
整整一日下来，众人也确实累了，傍晚时分，大营里的厢房已经收拾妥当，太子一行按照品阶高低住下。
除了魏琮章身边，其余人等都没有带着宫娥或是丫鬟伺候。
盛娇单独分到了一间厢房，位置距离魏琮章有些远。
论理，她身为太子太师，不应该住得这样偏。
但魏衍之还是这样安排了，给的理由也让人在明面上找不出错处。
他说：“太子太师虽品阶足够，但女君大人毕竟是女子，混在众人里并不方便，还是单独辟出来的这一处厢房更安静清幽，更适合女君大人。”
魏琮章眼眸深深地眨了眨，去看盛娇：“先生以为如何？”
“客随主便。”她不以为意，“既然如今景王殿下主管安城军大营内的各项事务，我等自然听从安排。”
不过是一个暂时歇息的住处罢了，她从没放在心上。
入夜，盛娇洗漱后换上了常服。
星女原本守在外头，但盛娇说冬夜寒冷，如今又出门在外，既无偏房也无耳室，让她进来一同待着就好，免得受寒伤风。
门刚关上一会儿又被人敲响。
这一次是来送汤婆子的。
星女一开门，如临大敌：“我家大人已经歇下，多谢王爷好意，汤婆子给我就好，王爷请回吧。”
原来，亲自来送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魏衍之。
盛娇似乎早就料到，拿起一件厚实的外衣披在星女肩上，笑道：“王爷也是一片好心，想必这些年他也长进了不少，咱们多少还是要给他点面子的，就算看在陛下与太子的份上，别太过冷酷。”
星女柔软了一些：“是……”
她接过汤婆子，转身进了里间，将其塞进已经铺好的被褥中。
魏衍之孤身前来，顺势而然地也跟着进来。
门支棱开了一条缝，屋内暖意融融，外头寒风凛冽。
盛娇坐在桌案旁，手边是一卷铺展开来的纸张，以及尚未干涸的笔墨。
“王爷有什么话要说？”她重新执笔，落下一个个笔力苍劲的字迹，完全不同于她从前书写的簪花小楷，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魏衍之离得远，但依然能看清。
没法子，他始终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盛娇的人。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他尤自不甘。
“没有。”
她回得不假思索。
“为什么老七会成为太子？为什么这一切在我离京后迅速尘埃落定？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安排？”魏衍之根本不信。
时至今日再看不穿，那他就真是傻子了。
这分明就是故意将他支走。
让他远离京城，远离争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他人夺去了储君之位。
这也太快了……
盛娇是魏琮章的老师，是对方的辅佐教导之臣。
魏衍之不信她半点不知情。
“你被钦点为太子太师在前，老七被立为太子在后，你定然是知晓自己日后要教导的人是谁，为何你一个字不说？”他愤愤不平。
“陛下圣心独裁，我能知晓什么？难不成，你要我偷偷告诉你，陛下属意的东宫人选并不是你，呵呵……我凭什么这样做？”
盛娇摇摇头，眼睛都不看他，“其实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只是你忘了，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位置你坐不上去，偏你不信，我有什么法子？”
这话如五雷轰顶，震得魏衍之身子摇了摇。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翻腾。
形成更为鲜明的一幕幕，不断刺激着他的心。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竟然是这个意思……
“你不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去帮老七？”他眼睛一阵刺痛，泛着猩红。
他以为，盛娇的恨只会让她袖手旁观，却没想到她竟真的帮了别人！
这个人，还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庄王！
“我乐意。”盛娇撩起眼，弯弯如月，笑得格外开怀。
“魏衍之，你听清楚了，你本没有治国经世的大才，本就不配做一个帝王，亲王之位是你这辈子所能摸到的极限，当年要是没有我，你以为你会成为魏长山的左膀右臂么？你对自己可真有自信啊……”
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满是讥讽。
“你——”
此刻，门外。
“女君大人，太子殿下命奴婢给您送了暖笼和小食来。”
“进来吧。”
一个丽装宫女徐徐而入。
她身后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奴仆，抬着暖笼，将其送到盛娇身边。
“女君大人万安，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天寒地冻，望女君大人多多保重，切莫着了风寒。”宫女将食盒摆在桌案上，依次打开。
里头都是专供太子享用的糕饼果子，还冒着热气。
“多谢殿下费心想着，臣感激不尽。”
宫女又去看一旁的魏衍之，福了福：“没想到景王殿下也在，刚好省的奴婢跑一趟了，太子殿下有请，还请景王殿下随奴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