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宋晶从病房出来,不停地抹眼泪,肩头一耸一耸,那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胡步云一惊,连忙扶宋晶坐下,关心道:“您这是怎么了?女强人也兴掉眼泪啊?是不是和老钱吵架了?他那个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比我还犟,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不是他病了吗,您就让着他点,要是他是个好人,您怎么欺负他我都不管。”
宋晶甩开胡步云的手,怒道:“你给我滚远点,你们父子俩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步云一愣,不解地问:“这怎么又冲我发上脾气了?是不是老钱把什么坏事嫁祸到我头上了?”
宋晶接过崔若男递来的纸巾,擦了眼泪,这才愤愤说道:“你说这个老钱,几十年了看见我就躲,生怕我把他吃了一样。到这个关头了,却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耽误了我一辈子,临了还要把你们几个小辈交给我,跟交代后事一样。气死我了,我要他跟我道什么歉?就跟原来一样冷若冰霜不好吗?他以为我稀罕他,我稀罕个屁,看他一眼就烦!”
宋晶说着说着,眼泪又一滴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胡步云轻轻拍打宋晶的后背,试图给她一点安慰。他理解宋晶,也理解钱志强,父辈的感情总是压抑、内敛的,爱与歉意都藏在心底,非要到生死边缘才肯吐露。他们把太多的情感都默默咽下,错过了太多表达的机会,留下了诸多遗憾。就像老钱和宋晶,几十年的情感纠葛,到如今才以这样的方式宣泄,让人既无奈又动容。
胡步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姑姑,其实我懂您心里的苦。我爸他啊,就是嘴硬,这么多年他心里肯定是有您的,只是他那性子,不懂得怎么表达。您看他现在道歉,也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再留遗憾了。”
宋晶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我要的不是这迟来的道歉,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过来了,他早干嘛去了。我一直惦记他,我一厢情愿,我认了,我愿意。他要顽抗就顽抗到底啊,最后关头举白旗,这让我怎么受得了。”
“姑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看我爸现在这样,您心里其实也是心疼他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崔若男也劝慰道。
宋晶沉默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了些。她看着病房的方向,眼神复杂,有埋怨,有心疼,也有不舍。“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气他,可看他那样,我这心就跟被揪着似的。”
张子轩的想法是对的,果然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钱志强。基本是浩南市政府办公厅和市里几个区的领导,也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张子轩全给挡回去了,理由是钱市长要休息,不便打扰。送东西的送红包的,张子轩也是一概谢绝。
只有两个人张子轩没法挡回去,一个是市委副书记何健,一个是常务副市长方晓斌,他们既是来探病,也是来商量工作。毕竟钱志强的辞职报告京都还没批下来,他仍然是市长和临时代理的市委书记,市委、市政府两边的重要工作仍然需要他拍板。
这么看来,侯主任建议胡步云把钱志强接回家去养病,是有道理的。只要钱志强住在医院,那就总有人前来探望,钱志强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另外还有两个人也是张子轩没法挡回去的,准确地说是不敢挡。那就是省长楼锦川和省委副书记刘浩,他俩是结伴前来的,几乎是与宋汉生前后脚来到医院。
胡步云把两位大佬领进病房,服侍他们落座喝茶,楼锦川看见宋晶也在病房,眼神游离了一下,脸上也有了一丝尴尬,但他马上把目光转移到钱志强身上,笑着道:“老钱,外面这些年一直有传言,说我和刘浩同志与你有矛盾,今天我们一起来看你,辟辟谣。”
钱志强让胡步云把病床摇起来一些,半靠在床上,灰白的面庞泛起一丝微笑,“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传那些话,总希望咱们之间有点什么事他们才开心。”
楼锦川叹口气说:“我们都老了,你今天躺进医院,说不定明天就轮到我了。你的辞职报告,京都可能很快就会批下来,你就安心养病吧,别再惦记那么多事。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上解决的,尽管提,我们尽力帮你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