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沈钧钰猛地转身,胸腔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给我点齐府兵!备马!快!”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闯进景泰侯府!把傅九阙抢出来!把玉蝉带回来!
管他什么规矩!管他什么脸面!谁敢动他沈家的人,他就剁了谁的手!
“钧钰!”靖安侯沈文渊低沉压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威压。
他也已起身,脸色铁青,下颌绷紧如刀削。
沈贵带来的消息,像一盆滚油浇在他本就怒火中烧的心头。
沈钧钰脚步顿住,却没回头,牙关紧咬:“父亲!他们敢动家法!他们这是要傅九阙的命!也是在打我们靖安侯府的脸!妹妹玉蝉还在里面!”
“我知道!”沈文渊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硬闯侯府,形同谋逆!你想把整个沈家都拖下水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的瞬间——
“世子爷!”一直守在门边的心腹护卫沈忠,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府门外长街对面的异样。
靖安侯府大门虽紧闭,但门楼高耸,沈忠所站的位置,恰好能透过门楼上用来了望的窄小气窗缝隙,瞥见斜对面那座两层茶楼的一角。
就在那茶楼二楼临街雅座的雕花木窗后面,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飞快地缩回头去。
但在缩回去的最后一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金属反光,在那阴影中一闪而逝。
沈忠的汗毛瞬间倒竖,有埋伏!有人在盯着靖安侯府!
“有刺客!对面茶楼!”沈忠的爆喝如同惊雷炸响,同时身体已本能地向前猛扑,试图用身体挡住门缝,也挡住世子沈钧钰!
刺客?!
几乎是沈忠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
“咻——!”
一道尖锐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撕裂了门外长街短暂的死寂。
一支通体黝黑的弩箭,精准无比地从对面茶楼那扇半开的窗户缝隙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沈钧钰的后心。
沈钧钰听到破空声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瞳孔骤然收缩。
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
“低头!”一声清叱,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沈钧钰耳边炸开。
是晏菡茱!
谁也没看清这位平日里温婉娴静的世子妃是如何动作的。离沈钧钰原本还有三四步距离,就在那弩箭破窗的刹那,她不是去推沈钧钰,那样根本来不及,而是直接撞向沈钧钰的腿弯。
“砰!”
沈钧钰猝不及防,被撞得重心全失,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倒。
就在他身体矮下去之际。
“嗤啦!”
那支淬着剧毒的短小弩箭,紧贴着他头顶的发髻呼啸而过,狠狠钉入他身后书房门框的厚重木料之中!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钧钰的内衫。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将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撞回来的妻子。
晏菡茱已经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旋身站起,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
她那双总是低垂含笑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死死锁定对面茶楼那扇射出弩箭的窗户。
沈钧钰的震惊只持续了不到半息。
“保护侯爷!世子!”沈忠和另外几名反应过来的护卫已经怒吼着拔刀,一部分迅速围拢到沈文渊身前,另一部分则朝着大门冲去。
“钧钰!菡茱!”沈文渊脸色铁青,厉声喝道,眼中除了惊怒,更有一丝后怕。
而此刻,对面茶楼二楼那扇窗户后,那道黑影显然也意识到暴露,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窗户被猛地推开,一道穿着普通灰布短打的身影,如同狸猫般跃上窗台,作势就要翻上屋顶遁走。
“想跑?”晏菡茱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没有丝毫温度。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沈钧钰一眼,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始终死死追索着那道灰影。
就在那刺客脚尖刚踏上瓦片的刹那——
“拿下他。”晏菡茱猛地抬手指向那个方向,指尖划破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要活的!”
沈钧钰猛地看向晏菡茱的侧脸,那张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庞,在门缝透入的光线下,线条冷硬如刀锋。
但震惊归震惊,沈钧钰的反应丝毫不慢。
晏菡茱话音未落,他已然厉声接令:“沈忠!听见世子妃的话了吗?要活的!给我拿下!”
同时,他抄起手边花架上一个沉重的青瓷花瓶,看也不看,朝着对面茶楼二楼那扇敞开的窗户狠狠砸了过去。
“砰——哗啦!”
花瓶精准地穿过窗户,在雅座内炸开。
那刚跃上屋顶的灰衣刺客显然没料到反击来得如此之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扰乱了节奏,身形微微一滞。
“贼子休走!”沈忠的咆哮如同猛虎下山。
他已带着几名身手最好的护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靖安侯府大门,刀光雪亮,杀气腾腾地直扑那茶楼。
茶楼里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还算有序的街道也顿时大乱,行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那灰衣刺客眼见沈忠等人如狼似虎扑来,知道从屋顶逃走已不可能。
他极其果断,猛地一个翻身,竟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下来。
落地时一个狼狈的翻滚卸力,起身就想混入混乱奔逃的人群。
“哪里走!”沈忠眼疾手快,手中腰刀脱手飞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射刺客下盘。
刺客听得背后恶风不善,急忙侧身闪避。
腰刀擦着他的小腿飞过,虽未伤及皮肉,却成功阻了他一阻。
就是这一阻的功夫,沈忠和几名护卫已如猛虎般合围而至。
刀光霍霍,拳脚相加,招招不离刺客要害,却又都留着分寸——世子妃说了,要活的!
那灰衣刺客身手确实不凡,滑溜得像泥鳅,在几名高手的围攻下左支右绌,竟还能勉强支撑,显然是专门的杀手!
沈钧钰和沈文渊已快步走到府门口,晏菡茱紧随其后。
沈钧钰看着那刺客狠辣的身手,脸色越发阴沉。
“父亲,”沈钧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这刺客绝非寻常!身手路数透着邪门,他刚才的目标是我!是冲着我们沈家来的!”
他猛地想起傅九阙刚被打家法的消息传来,刺客就出现了!
这仅仅是巧合吗?
沈文渊眼中寒光爆射,死死盯着那刺客:“不管是谁派来的,抓活的!挖出他背后的主子!”
就在这时,那刺客似乎被逼到了绝境,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格开一名护卫劈来的刀,拼着硬挨了沈忠一记重拳打在肩胛骨上,借着这股冲力,身体如同陀螺般猛地一旋,竟从包围圈一个极其刁钻的空隙里钻了出来。
目标赫然是站在靖安侯府大门台阶上,看似最“柔弱”的世子妃,晏菡茱!
显然,他想抓个人质,或者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菡茱小心!”沈钧钰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扑过去。
然而,面对那刺客直扑而来的身影,晏菡茱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丝毫属于闺阁女子的恐惧,只有一种仿佛掌控一切的漠然。
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那刺客带着腥风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
晏菡茱右手闪电般抬起,没有繁复的花招,只有最迅猛的一记手刀。
“呃啊!”刺客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抓向晏菡茱的动作顿时一滞。
这还没完!
晏菡茱的手刀劈落的同时,左腿如鞭子般无声无息地弹出,没有大开大合,只有阴狠毒辣的寸劲,脚尖精准无比地踹在刺客刚刚被沈忠打碎骨头的右腿腿弯。
“咔嚓!”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刺客右腿应声而断,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惨嚎着向前扑倒。
沈忠等人此时也已再次扑到。
“按住他!”沈忠一声暴喝,几名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瞬间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刺客死死按在地上!
尘埃落定。
长街上一片狼藉,茶楼的惊叫哭喊还未平息。
沈钧钰冲到了晏菡茱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菡茱!你……”
他看着妻子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她刚才那快如鬼魅的身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晏菡茱!
晏菡茱被他抓住胳膊,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沈钧钰。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变得幽深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后怕。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第一个字——
“世子!侯爷!”按着刺客的沈忠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只见那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刺客,趁着众人注意力稍松的瞬间,他的腮帮子猛地一鼓。
“不好!他要服毒!”沈忠反应极快,一手死死掐住刺客的下颌骨,另一只手粗暴地撬向他的嘴!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丝极细的血线,混合着白色的泡沫,从刺客死死咬紧的齿缝间,缓缓溢了出来。
刺客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两下,最后一丝气息,随之断绝。
沈忠脸色铁青地掰开刺客的嘴,一股浓烈的苦杏仁味瞬间弥漫开来。
刺客的后槽牙里,果然藏着一粒被咬破的毒囊。
“死了。”沈忠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
“死了?”沈钧钰猛地松开抓着晏菡茱的手,几步抢到刺客尸体旁,看着那张迅速泛青灰的脸,心沉到了谷底。
唯一的活口,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对面那座一片死寂的茶楼。是谁?到底是谁要杀他?
是景泰侯府那边的报复?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沈文渊也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了一眼地上刺客的尸体,又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沉默不语的儿媳晏菡茱,最后,目光落在惊疑未消的儿子沈钧钰身上。
“钧钰,”沈文渊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把尸体处理干净。封锁消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景泰侯府那边,傅九阙被打家法的事,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刺客。事情,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沈钧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满腹疑虑,重重点头:“是,父亲。”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晏菡茱。
晏菡茱微微垂着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双手在宽大的袖中,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就在这时,负责处理刺客尸体的护卫在搜查刺客贴身衣物时,动作猛地一僵。
他从刺客怀里最内层,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银票,不是毒药,也不是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物。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令牌。令牌边缘镌刻着异兽纹路,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浮雕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一只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大眼睛。
令牌的背面,则深深烙印着一个阴森的篆字:
【策】。
沈忠拿着这块令牌,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他快步走到沈文渊和沈钧钰面前,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凝重:“侯爷,世子……您看这个!”
沈文渊和沈钧钰父子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无瞳之眼……‘策’……”
沈文渊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无间策’?!”
沈钧钰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缩。
无间策!那个传说中神秘莫测,只要出价够高连皇帝都敢刺杀的恐怖组织?这个刺客,竟然是“无间策”的人?
他们沈家,什么时候惹上了这种存在?是冲着父亲来的?还是冲着他刚才差点被射杀的事情来的?
他猛地看向晏菡茱,却发现她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正静静地看着沈忠手中那块令牌。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沈钧钰却敏锐地捕捉到,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沈钧钰的心猛地一沉。晏菡茱……她知道“无间策”?她认识这块令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晏菡茱,目光缓缓从令牌上移开,落在了沈钧钰惊疑不定的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