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外云海翻涌如沸,铅灰色的浪涛在气流里翻卷堆叠,时而聚成狰狞的兽形,时而散作破碎的棉絮。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天际,金色流光如熔金泻地,骤然撕开厚重的云幕,刹那间,一道黑黢黢的阴影便如此具象地贴在武空的护目镜上——那是敌机的轮廓,正裹着杀意从光晕里钻出来。他的全部心神都焊死在那枚小小的瞄准具上,瞳孔微缩成针尖,睫毛因高度专注而轻颤,双手与方向杆严丝合缝,指腹摩挲着杆身的防滑纹路,仿佛人杆合一,正与这架编号“0317”的钢铁战鹰共赴一场与死神的角力。
当敌机狰狞的轮廓彻底填满视界,机翼下挂载的导弹发射架泛着冷光,他没有半分迟疑——脚尖猛地压下右踏板,战机以近乎断裂的极限角度侧翻,机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重力像无数只烧红的铁钳撕扯着躯干,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挤成一团。面罩内侧的防雾涂层迅速蒙上白雾,他眨了眨眼,借着这股蛮劲咬碎牙关稳住心神,拇指重重叩下发射钮。“咔嗒”一声轻响,数道曳光弹如死神的镰刀劈开天际,橘红色的轨迹在冷蓝的天幕上划出致命的弧线,精准咬中敌机油箱。剧烈的爆裂声中,敌机化作一团翻滚的火球,燃烧的残骸拖着黑烟坠向地面,在云海上砸出朵朵破碎的“烟花”,竟真有几分壮烈的意味。
直到视网膜上的强光褪成暗斑,机舱内的警报灯由红转橙,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才顺着脊椎漫上后颈。后背的飞行服早被冷汗浸透,冰水般的汗液顺着尾椎骨往下爬,在后腰洇出深色的痕。他松了口气,可那口气悬在喉间,像根绷到极致的琴弦——神经稍一松弛,雷达屏上跳动的光点又拽回他的视线。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凝成两柄利剑,他指尖在仪表盘边缘轻敲,过滤掉杂波干扰,在杂乱的信号里甄别,很快锁定了东北方向那个忽明忽暗的坐标——敌军的预警机,正躲在云层后释放电子干扰。
蔚蓝天空中,引擎的低吼如远古巨兽的呼吸,与气流撞击机翼的尖啸交织成恒定的背景音,仪表盘的指示灯如星群般安稳闪烁,油量、高度、速度的数值在绿色荧光里规律跳动,一切都像被他攥在手心的沙盘,每一粒“沙砾”都在掌控之中。可这份“掌控感”在下一秒被撕得粉碎——
“……滋啦!”刺耳的静电噪音像生锈的锯子划过耳膜,通讯器里传来“噼啪”的电流爆响,紧接着,塔台管制员的呼喊穿透所有嘈杂,带着金属刮擦般的焦灼直抵耳膜:“猫头鹰注意!东北方向强对流气团五小时内发展为十级大风!气象云图显示涡旋中心风速将突破28米\/秒,立刻返航!”
那串数字像零下三十度的液氮兜头浇下,武空浑身血液骤凝,失重感真实得可怕。他眼前闪过模拟训练时的画面:被狂风揉碎的机体像断线的风筝翻滚,失控旋转的残影里,仪表盘的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无线电里最后传来僚机嘶哑的“队长救我”……握杆的手本能收紧,指节暴起如竹节,手背青筋虬结成蜿蜒的河,连臂弯的肌肉都绷成了铁块。方向杆的冷硬触感此刻烫得灼人,金属杆身几乎要烙进掌心,他却在这烫痛里猛地咬碎了惊悸——
“塔台,猫头鹰收到。”
他按下通话键,喉结滚动咽下翻涌的血腥气,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日落前无法保证航线安全,请求立刻返航。”
他瞥了眼西斜的太阳,余晖在天际线镀上的金边正被暗云蚕食,此刻竟像末日审判的焰火,明明美得惊心动魄,却透着森然的寒意。十级大风足以让雄鹰变断线纸鸢,这不是建议,是死命令。他松开紧攥的右手,指尖划过检查单的每一项,指甲在“起落架”“襟翼”“燃油阀”的标注上轻轻叩击,动作沉稳如钟摆——从此刻起,他与战机的命运,要和死神赛一场“与时间抢命”的赛跑。
警报声还在耳畔尖鸣,红色警示灯在舱顶旋转出刺目的光晕,机舱里的凝重却陡然拔高。武空深吸一口气,面罩内的氧气调节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他目光扫过队员们坚毅的脸:僚机“麻雀”额角沾着刚才规避时的汗珠,二机“猎隼”正快速检查武器系统,三机“雨燕”的指尖在雷达屏上划出搜索轨迹。他猛地挺直腰板,声如洪钟炸响:“全体注意!——”引擎的低吼被他压下去,胸腔的共鸣震得喉结发颤,“战斗时间仅剩2小时!死命令,2小时后无论战况如何,必须准时返航!明白吗?”
“明白!”胸腔共鸣的应答震得舱壁轻颤,每个人的眼神都燃着决绝的火,右手齐齐扣紧操纵杆,指腹与杆身的贴合处泛起薄汗,像握住了各自的生死状。
《七千米生死线》
武空的视线锁死雷达屏,冰冷的绿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下颌线因紧绷而显得愈发锋利。突然,两个急速移动的光点闯入视野——它们借着山脉的褶皱作掩护,飞行轨迹呈诡异的“S”形,正用机枪织成密集火力网,扑向一架因通讯故障“落单”的友机“信天翁”。“哼,围歼落单机?拙劣伎俩也配瞒我?”他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杀意翻涌如潮,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射钮旁的防滑纹。
“就是现在!”低喝声中,他双手攥紧操纵杆狠命后拉!机身剧烈震颤,座驾如被无形巨手托举,机头昂扬着撞向敌机火力网。“哒哒哒哒——”子弹擦着机翼掠过,在座舱盖前炸开细碎的电火花,硝烟味混着航空煤油的味道瞬间漫开。他险之又险地避过首轮突击,冷汗几乎浸透背心,面罩内侧的白雾又厚了几分,他抬手用袖口蹭了蹭,视线却始终没离开敌机的动向。
“两架敌机,高度五千,时速六百,呈钳形攻势!”武空报出数据,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脚尖轻点油门,战机发出更雄浑的咆哮。加力档推下的瞬间,尾部喷出幽蓝火焰,尾焰在云海上拖出长长的光带,战机如离弦箭窜升——高度表疯跳:六千、六千五、七千!当指针稳在七千米,他已完成完美占位,居高临下,将敌机尽收眼底:一架正试图绕到友机侧后方,另一架则在上空盘旋,显然是想形成交叉火力。
调整攻击轴线!他腕转方向舵,战机划出优美的弧线,机翼几乎贴着云海的浪尖,精准对准低空盘旋的猎物。“来尝雷霆之怒!”双腿猛蹬方向舵,战机裹挟巨能俯冲而下,G力将他死死按在座椅上,眼前发黑,面罩内的压力报警灯开始闪烁,提示面罩需进一步加压。意志却坚如精钢,他盯着敌机的发动机尾喷口,计算着最佳的射击距离。
“30秒黄金窗口!四门机炮,开火!”
机腹下四炮齐鸣,橘红火舌织成死亡火网,撕裂空气的尖啸砸向敌机。弹雨如泼,在敌机周围炸开一圈圈黑色的烟团,其中一架敌机的机翼被直接打穿,燃油泄漏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爆炸火光腾起,两架敌机瞬间被吞噬。“干掉一架!重创一架!”狂喜与后怕在血管里冲撞,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可高速俯冲的惯性未消,战机仍如脱缰野马向下疾坠,地平线已隐约可见——再不“撤出”,便是机毁人亡!
武空默念,眼神冷如寒潭。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与面罩气压对抗着,能听见自己肋骨被挤压的轻微声响,双臂肌肉贲张如铁,青筋暴起,用尽全力将操纵杆后拉!双脚精准蹬动方向舵,对抗扭矩与离心力,战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尾翼在气流中剧烈摆动。
“轰——!”
“轰隆!!!”
两声巨响炸得耳膜生疼,目标区域被橘红火球吞噬,炽热碎片如流星雨激射,在云海上砸出无数细小的孔洞。一架敌机翼折解体,翻滚着坠向地面,残骸拖着黑烟划出一道绝望的轨迹;另一架冒烟挣扎,歪歪扭扭地向远处逃去,却终是徒劳。
《暗穹角力》
狂喜未散,危机又至——战机仍在下坠,地面景物已触目可及,远处的城镇像缩小的模型,公路上的汽车小如甲虫。
“稳住!”他咬碎牙关,操纵杆被攥得指节发白,方向舵踏板被蹬出闷响。战机发出金属嘶吼,负G力如巨手将他按死在座椅上,血液逆流冲得耳尖发烫,呼吸艰难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可凭着千百次锤炼的肌肉记忆,他硬是与人机合一,在临界高度前,机头一寸寸昂起,机翼“咬”住水平线!
当仪表盘地平仪与窗外平稳景物重合,他才松开操纵杆,大口喘息,面罩内的白雾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飞行服上。汗水浸透飞行服,冰凉黏腻,可胜利的暖流混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漫过四肢百骸。他检查仪表确认状态:油量剩余62%,发动机温度正常,起落架完好。调整航向,准备返航。
机翼下的云海还泛着午后暖金的余韵,像撒了一把碎金,他刚叮嘱僚机“保持菱形编队,五分钟后进靶场西北空域,注意规避地面雷达”,座舱外忽然漫上一层异样灰翳——不是云移,是整片天穹被泼了浓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连阳光都被绞成碎金簌簌坠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灰。
《暗穹突围》
“这云……不对!”
武空瞳孔骤缩,右手摸向高度表,指针随气压攀升疯狂跳动,从七千二百米一路飙升至八千五百米,还在持续上升。地平线刻度模糊成灰,风挡外只剩混沌墨色,唯有雷达屏上的友机光点证明编队方位,那些光点正以不规则的轨迹闪烁,显然已受到气流干扰。后颈冷汗浸湿领口——十年飞行经验告诉他:这是“暗穹”气象,强对流突袭!云层内藏着剧烈的垂直气流和积冰区,再往前,别说保持编队,湍流与积冰就能让战机失控,甚至导致发动机停车。
“全体注意!”
他喉结滚动,按通讯键的手稳得像焊在面板上,电流杂音里炸开刻意压低的嘶吼,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长机!观测到强暗穹覆盖,立即解散密集编队,按应急疏散航线爬升至八千米以上!不要犹豫,立刻撤退!”
尾翼扫过紊乱气流的震颤中,耳麦陆续响起应答:“明白!”
“我在右翼,这就拉升!”
“中队长小心积冰!”
“收到,正在脱离!”
武空咬紧牙关推节流阀至安全阈值上限,战机在暗穹中发出困兽挣脱水草般的嗡鸣,机身剧烈颠簸,仪表盘上的警告灯此起彼伏。他盯着雷达屏上渐次亮起的撤离光点——那些曾与他并肩掠云的坐标,此刻成了指引生路的星子。方才卡在喉咙里的“不好”,早被求生本能锻成了最果决的命令。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逐渐稀疏的友机光点,心中默念:只要还有一个弟兄在,这场仗就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