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稠,童阳站在通透如镜的落地窗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支与其身份完全不符的廉价香烟。
月光透过玻璃映在那略显花白的发丝上,这脸上那并不明显的皱纹略显深刻。
童阳将烟塞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力,廉价烟草的气味呛得咳嗽连连。
书房门声一响,童雪身姿款款地拖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童阳即使扫了一眼就赶紧将手里的香烟掐掉就好像从没碰过一样,可是空气中缭绕的烟雾还是出卖了他。
童雪美眸微微叹息,将牛奶放在书桌上,打开窗户,将屋里四散的烟雾统统都放了出去。
“爸!你又偷偷抽烟了!”
童阳尴尬的笑了笑,此刻的童阳已经没有了刚才在茶室那般的深沉,完全就是家里疼爱女儿的普通父亲一样。
“也不是抽就是闻闻味儿!只有玩这种较为便宜的廉价香烟的味道才会让我回忆起我年少时在军营里的日子!”童阳拿起牛奶轻轻抿了一口,“对了,你妈和玉儿都睡了!”
“妈是睡了,但是玉儿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应该是在给那个姓江的小子打电话!”
童雪有些欲言又止。
童阳低头瞥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就是了!”
“爸!你真的要让玉儿和那个叫江凡懿这小子去筹办洛庭丹会吗?就算是这是大哥的主意,想要借助这个丹会让那个姓江的家伙原形毕露,让玉儿能看清楚一些!可这个局未免代价太大了起来了吧!”
童阳放下牛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却清晰的磕碰声。深邃的目光仿佛越过了童雪的肩膀,穿过了墙壁,落在童玉亮着灯的房间方向。
“代价?”童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沙哑,刚才的尴尬和温和褪去,转而换上了几分略显苍老的乏力感,“雪儿啊,没有什么事是不会付出代价的!人只有知道疼的时候才会长记性,否则就算是记忆再过于深刻,人也不会吸取教训,必须得疼到骨头里,疼到让她想起来后怕才足够是个教训。”
童阳说着,缓缓踱步到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目光紧紧落在书桌上那张格外显眼的全家福上。
“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我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幸福!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够找到自己的爱情,开心快乐的度过这一生,不必为了童家整个家族的未来而百般揉折自己!为了这一个小小的心愿,我们可以容忍你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当然这个出格的事情是不会触碰到家族利益的前提!童家在京城立足百年,我们早已经不是单单属于自己了,我们的身后是无数的家庭是无数依附势力的主心骨,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哪怕有一丝风险的瑕疵都不能容许!因为哪怕是一道小小的裂痕致更多的家庭深陷失业的危机困局之中!为了你们的幸福,为了童家下面所有员工们的幸福,有些东西我不得不去赌!”
童阳无力的抬起头,看向童雪,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窗外浓稠的夜色,混杂着疲惫、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可是爸,”童雪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急切,“玉儿她太单纯了!她根本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是真的喜欢那个江凡懿!如果……如果大哥的局最后真的证明了江凡懿就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寄生吸血的蛀虫。但你们想过玉儿会怎么样吗?那对她来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代价对她而言,太重了!”
童阳的指尖在全家福上童玉的笑脸上停留了片刻,指节微微泛白。
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他最珍视的小女儿,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童家并不是童家人的童家。
“如果,事实摆在面前,玉儿都看不清那个家伙也做不到她该有的决断!那她就没资格继续留在童家了!”童阳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沉重的喘息,“洛庭丹会是修行界圈内为数不多可以一年一次的盛会,王家愿意与我童家交好,这是我们童家可以再次跃上新台阶的机会!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相信玉儿能拎得清,如果她拎不清的话!雪儿,你可以告诉你妈还有你大哥,别怪我心狠!到时候我会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山村,把她打发去当支教教师,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让她回来。”
书房里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溜进来,搅动着尚未散尽的最后一丝烟味。
童雪只感觉喉咙发紧,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童阳无力地叹了口气,寻机摆了摆手,“不聊这个了!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情,你打听了吗?”
童雪稍稍点了点头,“打听到了一些,不过想要知道更精确的内容还需要继续打探下去!”
“太过于麻烦的事情就不要太过于细究了,对于咱们而言没什么好处,先说已经知道的东西吧!”童阳抿了一口牛奶,忍不住的皱眉,不知是因为烫嘴还是因为心情复杂,这口牛奶咽起来十分有些困难。
“从今天早上开始,京城各个地下暗网的小堂口基本都被人出面警告过了,警告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个就是别接江凡懿的活儿!”童雪道。
童阳微微皱眉,“地下暗网中鱼龙混杂,杀手、打手、亡命之徒数不胜数,你们扫听到是谁出面进行警告的吗?”
“大概查到了!”童雪稍稍顿了顿,“只不过,结果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童阳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角快速扫过一丝凝重。
“谁?”
“飞天魔女龙云蕊!”
“龙云蕊?”童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瞬间被他强行压回喉咙,化作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吼,“怎么会是她呢?据我所知,那个女魔头跟江凡懿并不认识,也和咱们童家没有任何的关联,她为什么会出手?”
童雪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这个就不知道了!或许,可能是跟李简有些关系吧!”
童阳听到此处却是紧皱眉头的摆了摆手。
“这点不大可能!李简出身是天师府,而龙云蕊出身罗刹堂!罗刹堂的老堂主杜升,圈内的名声臭到离谱。天师府虽然暗地里的名声也不怎么样,但至少表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的,怎么说也是不可能跟罗刹堂勾结到一块的!”
“那咱们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童雪试探性的问。
童阳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了一阵,“不用了!罗刹堂那帮人都是些不怎么讲规矩的,咱们要是真的查的太狠,没准会找惹他们的麻烦!这事儿就先到这了!”
童阳端起牛奶杯,又喝了一口,这次吞咽的动作显得格外艰难,仿佛那温热的液体此刻变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入胃中。
龙云蕊的名号,年轻一辈的无论是各大世家或者是修行圈里的都不怎么熟悉的。毕竟龙云蕊在二十多年前就早已经不在修行界里闯荡了,甚至很多人都以为她早死了。
童阳是有所听闻的,在传言中龙云蕊代表着绝对的凶戾、乖张和不可预测,行事全凭喜好,手段狠辣诡异,从不按常理出牌。
童阳虽然很好奇为什么龙云蕊会突然出山,但是他并不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弯弯绕绕。
因为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多,招惹的事儿就会越多。
童雪心中一凛,父亲极少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谈及一个人。她立刻点头:“我明白了,爸!那暗网那边,我们……”
“李简是为咱们拖进这个风波里的,咱们可不能让人家因为咱们的事儿遭了灾!你们悄悄找一些人尽可能的把线做干净点,让他们去探探姓江的那小子的口风,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想要找李简报复的想法!”
“是,爸!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用最稳妥的方式去接触江凡懿那边,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童雪立刻应道,神情也恢复了干练,“那如果他存了报复的心思呢?”
童阳眼眸中瞬间扫过一股寒光,“那就派些可靠的人暗中鼓励着他,最好激起他想要杀人的念头!凭他的身体素质,他是不可能亲自动手,他有只可能会雇凶杀人!你们暗自走访一下,看看有没有些漏网邪修,想办法替他们搭个线,让江凡懿去雇佣那些渣滓行凶杀人!”
“爸…”童雪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并非质疑父亲的决断,而是那“暗中鼓励”、“雇凶杀人”的字眼,冰冷得让她胃部一阵抽搐,“这…会不会太过了?万一李简死在那些邪修的手上怎么办?”
“不可能,李简比顾炎还要强上数倍!再说了,咱们童家养的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妈连那么几个人都治不住吗?”童阳眼中的冷漠更深了几分,“雇凶杀人,还与邪修勾结,江凡懿想不死都很困难!只有这样才能替李简剪除所有的麻烦!甚至咱们还能博取一些李简的好感,若是李简有心从指缝间溜一些秘术给童家,咱们童家日后必然不可限量!”
“那玉儿…”
童阳轻轻摆手,打断了童雪的话语,“江凡懿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狗急跳墙,挟私报复,那就只有在玉儿对他彻底失望之后!如果在玉儿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之后,还要执迷不悟!那她就不配姓童!让她去吃苦头,让她去经历真正的风霜,总好过将来她被人利用,把整个童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累千千万万的人!只要江凡懿感动报复的,念头那这小子就不必要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