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刚扶起来,那边李四儿已经缓过劲了。
她被人搀着,指着兰璎,声音又尖又利:“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隆科多府上撒野!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她喊得声嘶力竭,却没有一个下人敢动。
只有赫舍里氏的奴才扶着赫舍里氏,胤禛重新将兰璎的手拢在自己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胤禛身上。
这个男人只是静静地站着,不说话,就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兰璎笑了。
她甩开胤禛的手,慢悠悠地走到李四儿面前。
“抓我?”她问,歪着头,笑得天真又残忍,“凭你?”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四儿肿起来的脸。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不太好。”她说,“刚刚打你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来着?忘了。”
她顿了顿,眼神一冷。
“要不,两只手再各来一下,帮你回忆回忆?”
李四儿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连连后退。
“你……你别过来!”
兰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何人在府上喧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常服、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当朝九门提督,一等公,隆科多。
隆科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这混乱的场面。
他脸色一沉,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不成体统的李四儿,最后落在了胤禛和兰璎身上。
当他看清胤禛的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皇……”
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胤禛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隆科多瞬间冷汗涔涔,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深夜便服驾临他的后院,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事。
李四儿没注意到隆科多的异样,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隆科多的腿,哭喊道:“老爷!老爷您可来了!这两个刁民闯进府里打我!您快把他们抓起来,送去见官!”
隆科多身子一僵,感觉自己的腿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他想把这个蠢女人一脚踹开,但他不敢动。
皇帝还在这里。
胤禛看着这场闹剧,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喜欢这种场面。
兰璎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隆科多,想看他怎么收场。
隆科多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猛地转身,抬起手,“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李四儿的脸上。
这一下,比兰璎打的那下还重。
李四儿直接被打懵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赫舍里氏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隆科多做完这一切,连看都没看李四儿一眼,转身,“噗通”一声,对着胤禛和兰璎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额头触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奴才……奴才管教无方,惊扰了贵人,罪该万死!”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称呼胤禛的身份,只能用“贵人”代称。
胤禛没说话。
兰璎也没说话。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儿,兰璎才幽幽地开口。
你们家的待客之道,还挺别致。她说,一言不合就打老婆,完了再下跪。这流程,排练过?
隆科多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恨不得当场死去。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胤禛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拉了拉兰璎的袖子。
够了。
兰璎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为难隆科多。她走到赫舍里氏面前。
“这位夫人,”她问,“想和离吗?”
赫舍里氏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震惊。
她只看到这姑娘眼神中隐藏的深深的恳求,他的眼睛好像在说,和离吧,别再忍了。
和离?
在这个时代,对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嫡妻,和离二字,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意味着她被夫家抛弃,娘家蒙羞,从此以后,青灯古佛,孤独终老。
她若是和离,娘家人不一定会接受她,若是和离,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充满力量的眼睛,赫舍里氏心中那潭死水,竟然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连她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涟漪。
她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李四儿,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丈夫,再看看眼前这对神秘尊贵的男女。
她忽然觉得,也许,还有另一种活法。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兰璎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最终,赫舍里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兰璎,缓缓地,郑重地,点了一个头。
然后,她看着兰璎,嘴唇嗫嚅着,像是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位贵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却让兰璎的心狠狠一揪。
她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我叫兰璎,您可以叫我兰儿。我额娘走得早,您生得像极了我额娘……”
这番说辞,是她和胤禛在路上就商量好的。胤禛早就查过,这个世界的赫舍里氏福晋,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岳兴阿,并无女儿。
赫舍里氏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和悲伤。
若是她有个女儿,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美丽坚强……
想起对方殴打李四儿的身手,赫舍里氏默默地又加了一条身体强壮,身手敏捷,最好别惹。
院子里的闹剧还在继续。
隆科多给了李四儿一巴掌,本意是杀鸡儆猴,向皇帝表忠心。
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流程:把这个蠢女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然后自己继续跪着请罪,直到皇帝满意为止。
但他显然低估了一个被宠坏的女人在尊严扫地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