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之气已然散去,白狼山谷在盛夏微寒的风中,似乎也平复了伤痛,显露出几分苍茫的宁静。拓跋六修授首伏诛,拓跋锐在邵明珠的鼎力支持和拓跋金吉等老臣的拥戴下,正式继任代王之位。经过数日的安抚、整肃和权力交接,拓跋部内部逐渐趋于稳定。邵明珠此行的目标已然达成,是时候班师回朝了。
清晨,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辽阔的草原上。邵明珠的大军已在营外集结完毕,玄甲卫的黑色铁流、慕容部与段部的鲜亮旗帜,在晨光中显得肃穆而威严。拓跋锐亲自率领拓跋部所有高层将领和一支精锐的卫队,为邵明珠送行。
两人并肩策马,缓缓行在队伍的最前方,将喧嚣的大军暂时抛在身后。沉默片刻,邵明珠率先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兄长的关切:
“大哥,”他看向身旁一身崭新代王服饰、眉宇间已初具威严的拓跋锐,“送到这里,便回吧。拓跋部百废待兴,需要你坐镇。北军营中那两万拓跋部将士,皆是跟随你我征战过的精锐,更是你日后掌控代北、拱卫王庭的重要力量。大哥心中,可有统领他们的合适人选?”
拓跋锐勒住缰绳,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那是他即将肩负起责任的土地。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坚定:
“兄弟,你觉得……拓跋什翼犍如何?”
“什翼犍?”邵明珠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露出赞许的笑意,“大哥好眼光!此子年纪虽轻,但沉稳有度,更难得的是勇猛果决,冲锋陷阵从不畏缩,颇有大哥你当年的风范!更难得的是……”邵明珠顿了顿,笑容更深,“他在玉山书院受教数月,明事理,懂进退,还是我弟子。由他统领北军营的拓跋部将士,既能服众,又能确保这支劲旅……始终与朝廷同心同德!大哥此议,甚合我意!”
拓跋锐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邵明珠明白了他的深意。拓跋什翼犍是他的族侄,更是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之一,年轻有为,忠诚可靠。更重要的是,他在玉山书院的经历,让他深受邵明珠思想的影响,是维系拓跋部与朝廷、与邵明珠之间紧密关系的最佳纽带。由他统领这支驻扎在顺天府附近、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两万拓跋部铁骑,既能保证这支力量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又能成为邵明珠在北方最可靠的一支臂膀!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好!那就这么定了!”邵明珠朗声道,“待我回京,便以朝廷名义,正式任命拓跋什翼犍为北军营护鲜卑校尉,统领北军营所有拓跋部骑兵!”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份默契,是无数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铸就的。
队伍继续前行,送行的人群渐渐落在了后面。拓跋锐却依旧策马相随,一路将邵明珠送出了很远很远。草原辽阔,天高地迥,两人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得很长。
终于,在一处地势较高的草坡上,邵明珠勒住了“乌云踏雪”。他转过身,看着一路沉默相送、眼神中充满不舍的拓跋锐,心中暖流涌动。
“大哥,古人云‘十八里相送’,情深义重。你我兄弟,今日已远不止十八里了。”邵明珠声音温和,带着真挚的情感,“送到这里,真的该回了。代北需要你,拓跋部的族人需要他们的新王。”
拓跋锐也停了下来,他看着邵明珠,这位既是权势滔天的太傅,更是他肝胆相照的兄弟。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他猛地翻身下马!
邵明珠见状,也立刻下马。
拓跋锐大步上前,张开双臂,给了邵明珠一个结结实实、充满草原汉子豪迈与深情的拥抱!他的双臂如同铁箍,用力地拍打着邵明珠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兄弟!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并肩策马!大哥……舍不得你!”
邵明珠同样用力地回抱着拓跋锐,感受着对方那如同山岳般坚实的臂膀和胸膛中那颗炽热跳动的心!他也用力拍着拓跋锐的后背,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
“大哥!你我兄弟,来日方长!待我回京,立刻请陛下颁下圣旨,敕封你为世袭罔替的代王!拓跋部的王旗,将永远飘扬在这片草原之上!朝廷与你拓跋部的盟约,坚如磐石!互市、边贸,只会更加繁荣!大哥,你安心治理部族,让族人过上好日子!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拓跋锐听着邵明珠掷地有声的承诺,心中激荡!他松开怀抱,双手依旧紧紧抓着邵明珠的肩膀,虎目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
“兄弟!你的话,大哥信!永远都信!”拓跋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草原上低沉的号角,“大哥在代北,永远是你的后盾!记住!如果有一天……”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和认真,“我是说如果!你在顺天府,在那朝堂之上,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或者……或者那些狗娘养的敢对你和你的家人不利!别硬扛!别犹豫!”
拓跋锐的手抓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邵明珠:
“带着婧瑶、嫣儿、灵儿……带着你所有的家人!来我拓跋部!”
“这里!永远有你的家!有你的兄弟!”
“我拓跋锐!还有我身后的所有拓跋部勇士!我们手中的弯刀!胯下的战马!永远为你而战!为你而鸣!”
“拓跋部的大门!永远!永远向你敞开!!”
“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退路!是你的家!!”
这如同誓言般的话语,带着草原男儿最质朴、最滚烫的情义,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邵明珠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拓跋锐那双充满血丝却无比真诚、无比坚定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和感动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鼻子猛地一酸!
什么权倾朝野的太傅!什么算无遗策的枭雄!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被兄长毫无保留地保护着、珍视着的弟弟!
“大哥……”邵明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再次张开双臂,给了拓跋锐一个更加用力、更加深沉的拥抱!他将脸埋在拓跋锐宽阔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无比的坚定和力量:
“大哥!你的话……兄弟记下了!刻在心里了!”
“你放心!兄弟我……没那么容易倒下!”
“我还要带着你!带着慕容大哥!段大哥!带着我们所有的兄弟!去定鼎中原!去匡扶这破碎的河山!去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条路……或许艰难险阻!或许步步惊心!但……兄弟我一定会小心!会谨慎!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
“因为……我知道……在代北草原……还有一位大哥……永远在等着我!永远为我敞开家门!”
两人紧紧相拥,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为一体!周围的风似乎也停止了呼啸,天地间只剩下这对异姓兄弟之间那无声却足以撼动山河的深厚情谊!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拓跋锐用力抹了一把有些发红的眼眶,露出一个豪迈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邵明珠的肩膀:“好!兄弟!大哥等着!等着看你带领我们,开创那盛世乾坤!”
“一言为定!”邵明珠也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豪情!
他不再犹豫,翻身上马,对着拓跋锐重重一抱拳:“大哥!保重!!”
“兄弟!保重!一路顺风!!”拓跋锐同样抱拳,声音洪亮!
邵明珠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位草原上的兄长,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发出一声长嘶,如同黑色闪电般冲下山坡!玄甲洪流紧随其后,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向着顺天府的方向滚滚而去!
拓跋锐独自一人,伫立在草坡之上,久久凝望着那远去的烟尘,直到那黑色的旗帜彻底消失在天际尽头。他的身影在辽阔的草原上显得孤独而坚定。他知道,他的兄弟踏上了归途,而他,将在这片父辈流血的土地上,守护好他们的约定,守护好……兄弟永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