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梅一诺院门外,梅菲尔裹紧身上的棉袄——那是薛红的,看着样式一般却格外保暖挡风。
她重重拍打着门:“梅一诺!开门!”
徐阿姨吃了药,下午身体就好多了,晚饭依旧是梅一诺煮的,一锅不知道算粥还是算饭的玩意儿,配了两包榨菜,以及一个切得厚薄十分均匀的香肠蒸蛋。
吃完天还没黑透,外面的叫门声依旧没有罢休的架势,徐阿姨要出去,被梅一诺拦在了屋里。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客人,我去看看。”
她裹了一件到脚踝的羽绒服就出来了,看见梅菲尔身上穿着薛红的衣服,梅一诺竟然没有丝毫意外。
梅二婶也来了,正冻得直跺脚。
梅菲尔正用惯常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她——就像从前每次回村时,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眼神。完全忘了在Z市,她在别人眼里,也是乡下人。
“有什么事?”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梅二婶搓着手哈气,“开门啊!外面冷死了,进屋说。”
梅一诺又不冷:“就这里。”
梅菲尔气得脸都歪了:“喂,梅一诺,我妈好歹是你长辈,你就这个态度?”
她从甜甜嘴里得知,梅一诺家囤了好多零食,火笼屋里挂着好多肉,这才和老妈摸黑前来。
“城里人串门都知道端茶倒水,你倒好,连门都不让进!”
“胆小,不敢开。”
梅一诺轻笑,“没事我就进去了。”
“你……”见梅一诺真转身,梅菲尔收敛了一下脾气,“听说你家囤了很多米,你们这几个人也吃不完,大伯家没了,你不该给他送几袋过去?你……”
“然后把你们养得嘴皮子再利索些,好继续骂我傍老男人,未婚先孕丢人?”
梅一诺讽刺一笑,她可听说了,谣言传的凶的罪魁祸首就是梅二婶。
毕竟人家都说了,‘她二婶都说她在外面赚不干净的钱,那还能有假?’
梅二婶难得有些讪讪,“那都是误会,一家人别斤斤计较。你说你,要是像菲尔一样,交个正经男朋友,带回来让我们这些长辈掌掌眼,哪会生出那老些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你搞错了,我跟你们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嘿,你还来劲儿了是吧?梅一诺,要不是有我们这些亲戚护着,你早被人说的一无是处。”
“……”梅一诺实在厌烦跟这些人扯嘴皮子,“说完了?说完了就赶紧走!”
梅二婶顿时叫起来,“你可真是丧良心啊,自己在家吃香的喝辣的,就忍心看着把你养大的父亲在家过苦日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比不得你们,要不是你们赖在他那儿,白吃白喝这些天,他们也不会这么快粮食告急。少来我这儿道德绑架,我没道德。”
梅家有多少粮,梅一诺很清楚,看来薛红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现在就看梅庆年会不会掉链子。
“你放屁!”梅菲尔恼羞成怒,“我爸说了,老宅也有我们二房一份!你是梅家养大的,囤那么多粮食,现在分我们点儿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的粮得养狗。”
出来的时候忘记戴护目镜,这会儿寒风小刀子般扎眼睛。
她缩着脖子就小碎步跑回了屋。
自己也是脑抽,居然搭理她们?真要敢上门来抢,送她们一顿棒子不就完事了?
梅一诺回屋歇着了,梅菲尔母女愣是把身体都给气热了两分。
一脚踏进火笼屋,梅二婶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对着梅庆年一顿喷,“大哥养的好女儿,家里藏着金米白面,宁肯喂狗都不肯分我们一口,果然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种,养不熟的白眼狼!”
“野种”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梅庆年心里。他猛地将手里的玻璃杯掼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玻璃顿时碎了一地。
“你再骂她一句野种试试?”
老实人发起火来的威势远比想象中吓人,梅二婶被他眼底的狠厉慑住,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只敢悻悻地撇着嘴。
梅二叔起身打圆场,“大哥,她这个人不会说话,没坏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心里想嘴巴才会说出来,你少和稀泥。刚才你们是去找她要粮了?还要不要脸?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们喝了?”
“大伯!”梅菲尔憋了一肚子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跺着脚喊道,“我们就是问她借点米,又不是不还,怎么就不要脸了?天天啃玉米糊糊,咽下去剌嗓子,谁受得了啊!张润是城里来的娇客,总不能让他跟着我们遭这份罪……”
“吃不惯就滚回城里去!”梅庆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怒气,“就你金贵?就你娇气?这天再这么坏下去,有口热乎的填肚子就该谢天谢地,你还挑三拣四上了。”
至于她那个男朋友,梅庆年是一万个看不上。还真把自己当大少爷呢?这看不上那不习惯,不习惯倒是滚啊!
梅菲尔被他吼得眼圈一红,眼泪瞬间涌上来,带着哭腔喊道:“大伯你赶我走?你为了一个外人赶我走?我可是你亲侄女啊!”
走是不可能现在走的,没听梅鸿飞说路上有人抢劫?
梅二婶见女儿受了委屈,也顾不上害怕了,梗着脖子喊道:“大哥,菲尔怎么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梅一诺才是外人,你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这么个拐法……”
“闭嘴!”
刚进门的梅鸿飞此刻恨不得拍自己的手,他可真是手贱,干嘛要这么快推门?
这下好了,那位怕是听到了!
火笼屋里的人循声望去,就见梅鸿飞僵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两个陌生人。
先进门的男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肩宽腰窄,裹着风雪的身影往门口一站,竟把堂屋的光线都遮去了大半。
碎雪落在他乌黑的发梢,没等融化就被周身散出的冷冽气场逼退,那双眼睛扫过屋里狼藉的地面时,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半分波澜。
只目光落在梅庆年脸上时,眸色才柔和了两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