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秋翼面色黑如滴墨,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转为愠怒,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腕,他的声音低沉又危险:“你说什么?”
见皇甫秋翼如此生气,溪涧清舞的眸光短暂停滞,随即眼中涌起一抹淡淡的异色。
大夫的手腕被皇甫秋翼抓得生疼,面对着他盛怒的俊颜,他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道:“王爷,小人不敢欺瞒,这脉象……的确是喜脉不假。小人行医多年,从未见得如此光怪陆离之事,是断然不敢妄言啊。”
听罢,皇甫秋翼猛然将目光转向溪涧清舞,他俊眉微蹙,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缘由。
溪涧清舞内心乱作一团,脑海中一片空白,顿觉天旋地转。
完了,她想,这下完了!
心下满是慌乱与恐惧,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可那种被揭穿的恐惧感却如潮水般涌来,令她无法呼吸。
自己一直隐瞒的身份,已然岌岌可危,她本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好,可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脉”彻底暴露。
她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因怀孕而触发的一连串生理反应,例如孕吐,例如身心羸弱。
若她身份被戳穿……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她如今的身份,是明耀国从六品官员员外。明耀国禁止女子当政,如若她被戳穿身份,陛下定会废除她官位,给她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
有黑料背景,她如何再成为王爷的妃子?被休,被赶出家门,皆算皇甫秋翼良心未泯。
女扮男装,欺君之罪,大不过,被杀头,被抄家,家族名声受损,自此再无翻身之机会。
而她,再无法为母亲殷氏找寻真相,遗憾不得,郁郁而终……
溪涧清舞微微抬头,目光与皇甫秋翼的视线短暂相触。
她从他眸中读到了,震惊、愤怒,还有难以置信。
她的心,渐渐沉入谷底,这一关,只怕很难,很难过去。
大夫突然道:“王爷,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许是因吴员外身体状况特殊,才导致脉象如此异常。
“小人建议,还是先将吴员外安抚好,好生休息,等明日,再请村落里其他闲下来的大夫会诊,或许能有更为精准的判断。”
皇甫秋翼低头不语,沉默片刻,他松开了大夫的手腕,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
此时再追问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得先让吴员外好好休息,另作打算。
溪涧清舞从恐惧中缓过神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迅速镇静下来,垂眸冥思,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借口”,为自己的反常行径脱罪。
“将吴员外安置客房。”皇甫秋翼吩咐村民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村民们纷纷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吴员外扶起,朝客房走去。
而皇甫秋翼身影挺拔修长,站在原地,星眸剑眉,若有所思。
他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或许将改变一切。
……
是夜。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唯有一轮皎皎圆月,清冷又矜贵地悬浮于天际。
溪涧清舞的小腹又一次疼痛起来。
白日早些时候,因为焦头烂额于救助伤者,瞻前顾后,故未曾在意过自己的身子;而今闲下来,平躺在床榻上,双眼有些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她才又一次真实地经历了一轮,如针扎般弥漫小腹的痛苦。
轻声嘤咛,她双手高举,握住了床榻旁的衣架,支棱着坐了起来。
此时,肃寂的黑夜里,唯有几声乌鸦的低鸣与她作伴。
四周静悄悄的,皇甫秋翼和其他人的屋子就在附近,溪涧清舞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用手撑着床头,站了起来,穿上鞋履,脚步轻轻地朝房门口走去。
既然村落里有大夫,自然是需要药房的。
她要找到药房,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抓几味缓解疼痛的中药。
外面的一切都寂静到诡异,溪涧清舞不敢耽搁,强忍着疼痛,小碎步地朝前面跑去。
她路过皇甫秋翼的房间,里面还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鬼使神差地,她放缓了脚步。
凑近探去,屋内传来极低的说话声,仿若深秋落叶轻触石阶,又似寒夜微风拂过窗棂,只闻其声,难辨其意。
“这么晚了,你来作甚?”皇甫秋翼的声音醇厚又富有磁性,想认不出来都难。
“已经很久没见了……”他身旁的那道声音,极轻极柔,时断时续。溪涧清舞只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与娇媚;那轻柔的语调,仿若是春夜细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心田,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溪涧清舞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南宫璇玑。
是了,她心底升起一丝凉意:这就是南宫璇玑的声音,具有皇戚权贵那种慵懒随性,断世俗于不顾的语气。
这么晚了,他们两个在房间里面做什么?
小腹传来的绞痛感,远不及心口传来的阵阵钝痛,冷汗顺着下颌砸在青石上绽开细小的水花,她依靠在墙壁上缓缓蹲下,连脚趾都在月白绣鞋里蜷成僵硬的弓形。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眸里,泪花朵朵。
房间内,两人之间的低语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地传到溪涧清舞的耳朵里。
“这么晚了,你该回去歇息的。”皇甫秋翼轻叹一声,语气间带着一丝宠溺。
“殿下,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此刻去做些别样之事,再合适不过……”南宫璇玑娇嗔道。
男人的声音停顿片刻,半晌,他缓缓道:“你半夜找本王,有何要事?”
“要事?”南宫璇玑轻笑一声,尽显娇媚:“我不是说了吗,夜深人静之时,最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唉,”男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你非要在此时此刻同我聊这些。”
嘴上说着,溪涧清舞却从灯火照映出的影子里,瞧见男人为南宫璇玑披上了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