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无声的呐喊,在他心中疯狂地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哀恸。
他等待了三天,终究是也没等来苏铭的尸首。
部队的领导极为含蓄的告诉自己,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很有可能将沉入水底的儿子,炸的粉身碎骨了。
而面前棺椁内,装的不过是苏铭几件常穿的衣物。
一个衣冠冢。
一同埋葬的还有二老,所有活着的希望。
站在苏大国身旁的窦晓梅,此刻也彻底被悲痛吞噬。
作为英雄的母亲,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呐喊,要坚强,不能给儿子丢脸,不能让儿子走得不安心。
但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意志。
她浑身软塌塌的,仿佛真的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所有的力气都随着眼泪流干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
若不是车白桃和丈夫苏大国一左一右,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架住她的胳膊,她恐怕连站立都无法做到,更别说走到那具承载着她全部生命重量的水晶棺前。
台上,作为军队代表的王副军长看到二老的状况,同样极为心痛和自责。
他在几十年军武生涯之中,王副军长主持过无数次告别会。
而每次告别会,都像是用刀在挖他的肉。
但是终究毕竟是个军人,所以还能勉强自持。
他侧过身,微微对身旁的车玉山点了点头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上台去。
苏铭是以军人身份执行的命令,所以无论什么情况,这次告别会也只有他有资格来主持。
台下,车玉山身边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女士西服,神色同样极为哀伤的中年女性。
琴晓岚站在丈夫车玉山身旁,目光越过前方稀疏的人群,死死锁定在告别厅前方——她的女儿车白桃,正穿着一身刺眼的黑衣,站在苏大国和窦晓梅身边。
那还是她的女儿吗?
车白桃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原本明媚鲜活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灰败的死寂,眼眶深陷,虽然不见变瘦,但是那种破碎感,却让人看了极为心痛。
短短几天便憔悴得与以往判若两人。
她站在那里,又好像不在那里。
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散,全靠着一股为苏铭撑起最后体面的意志在强撑着。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琴晓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身为车玉山的妻子,那天部队首长亲自登门,向苏铭父母传达牺牲消息时发生的一切,她自然已知晓。
女儿的腹中居然...
这让琴晓岚更无法接受。
那个她曾经并不看好的“便宜女婿”怎么会死!
他死了,自己女儿要怎么办!
一遇苏铭,误终身!
回想起最初,她对女儿选择的这个小警察,心里是一百个不赞成。
但后来,这个年轻人,却用一桩桩、一件件实打实的事迹,硬生生扭转了她的看法。屡破奇案不说,更甚至在关键时刻,帮了身居高位的丈夫车玉山诸多大忙。
当她真正开始用客观、甚至欣赏的眼光去看待苏铭时,才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嫉恶如仇的担当和骨子里的正直是多么难得。
不知不觉间,琴晓岚早已从最初的反对,变成了由衷的认可。
也是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该找个什么合适的时间,正式见一见苏铭的父母,把孩子们的婚事提上日程。
却万万没想到,仅仅几天之间,便是天人永隔。
与亲家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沉痛悲伤的场合,以这样一种谁都无法接受的方式。
琴晓岚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她为苏铭这样一位优秀年轻人的逝去感到无比痛惜,那是国家失去了一位忠诚的国士;同时,她也为女儿车白桃的命运感到深深的心痛与担忧。
知女莫如母,她知晓白桃还那么年轻。
这几天她没敢去询问车白桃那天在苏铭家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是以自己女儿的性子,想来不会有假。
如果她坚持要生下那个孩子。
今后的路,女儿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可是劝说女儿打掉英雄唯一的腹遗子....
这又岂是车家所能干出的事?
首尾两难这沉重的现实,让这位向来优雅从容的母亲,也红了眼眶,只能紧紧握住身旁丈夫的手,从中汲取一丝支撑的力量。
台上,王副军长站定,目光扫视全场。
追悼厅内一片肃穆,深呼一口气勉强平定心中情绪后,王副军长沉痛而庄重的声音才通过麦克风回荡在空气中。
他手中捧着一份鲜红如血的表彰文件,字句清晰地念出对已故苏铭的最终评定:
“....鉴于苏铭同志在境外特殊任务中,所展现出的无畏勇气、坚定意志与不朽功绩,经最高军事委员会审议决定,跨级追授苏铭同志陆军上校军衔,并追认为烈士,授予一级英烈荣誉称号...”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从上尉直接越过少校、中校两个级别,提为了上校。
二杠三!
这种追封不可谓不厚重!
却也是国家对于一位英雄的最高肯定与哀荣。
然而,这无比荣耀的称号,听在苏铭母亲窦晓梅的耳中,却化作了最尖锐的刺,彻底刺穿了她勉强维持的脆弱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