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倒挺早。”他随口一句。
傅祈年神色清爽，头发一丝不乱，衬衫挺括，一如既往的禁欲冷感风，坐下开始喝粥，动作克制又优雅。
“昨晚休息得还行？”傅爷爷又问。
“还行。”傅祈年一边喝粥，一边随口答，丝毫没有注意到傅爷爷神色怪异。
饭后，傅爷爷见三个孙子都去学校了，他特意带着傅明珠去串门了，怕明珠去吵醒明月。
不过，临出门，他站在门口，神色无奈地掏出诺基亚，戳着按键，给傅祈年发了条超长短信。
【这老宅上百年了，墙薄！你声音再低，动作也大！还有，什么小贱人的话，你怎么可以用在媳妇身上！】
——傅爷爷向来惜字如金，这短信打得跟写遗嘱似的长。
另一边，傅祈年正在公司主持早会，眉头紧锁，正听着财务总监汇报季度预算，突然手机一震。
他低头一看，是傅爷爷发来的消息。
他原以为不过是催他回家吃饭，哪成想从第二句起就是一刀一刀往他心口戳——
老爷子那句话，意思是……他听见了？
那句“什么小贱人什么夹紧”，老爷子听到了？！
傅祈年那一瞬间头皮都要炸了。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骂明月是“小贱人”？
他怎么可能舍得骂她，不得找死吗！
那明明是明月非得拉着他玩什么“羞耻度极限挑战”，他能不配合？
这女人纯属无聊找事，玩归玩，老爷子居然听见了，还当真了？
傅祈年揉了揉额角，只能硬着头皮敲了两个字：【已阅】
*
傅北辰下午没课，一下课便风风火火赶回了家。
此时的傅家，明老太太已经被明贺之接回了明宅，客厅里只剩姑姑罗梅婷、傅奶奶，还有——明月。
今早刚出门，黑子就蹲在路口，一脸“我来劝你浪子回头”的架势。
对他一顿苦口婆心，劝他别执着于当什么卧底，说军人不好当、命短、事多，明显是奉命来给傅祈年当说客的。
傅北辰上了一上午的课，一直在出神，他想到能说服傅祈年的，唯有他爱了三世的女人明月了。
大厅里一群人聊天，傅北辰坐着，眼神却老飘向明月。
明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上楼，眼尾轻轻一扫那少年，像是早就料到他要跟上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傅北辰也离开了客厅。
二楼走廊上，明月站在窗边，倚着栏杆，神色淡漠。
“有事求我？”她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讽刺。
傅北辰站定，咬肌鼓了两秒，还是低头开口了。
明月听完，略一愣。
这事怎么求到她这儿来了。
而且傅北辰是不是傻，为什么要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去当歹徒？
在明月眼里，卧底和歹徒一样，都是随时送命的角色。
明月永远忘不了她和傅祈年当年怎么逃出洪帮回的广海——那不是青春热血，是命悬一线。
明月是个自私的人，什么家国情怀她不懂，也没有。
她只知道有钱花的日子不享受，而去当随时送命的人，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假清高。
“这事我帮不了！”她冷冷回绝，转身要走。
傅北辰就知道。
脱口而出：“就因为我之前不让你抄试卷，你报复我？”
说到这，明月想起来了这档子事，更加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睚眦必报，我睁眼报复社会，我就要复仇，我就让你爸爸不让你去！”
明月一生气，说的话也不太中听，好在傅北辰习惯了她的刻薄，倒也没放心上，而是软了声调求她，“就这么一次，求您帮我说话，我把我这几年存的钱都给你，有小两万。”
“......”明月。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在给她送钱，她当了财神爷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是不可以谈的。
她没吱声，眼神却亮了几分，傅北辰一看就知道她动心了。
大男孩突然想起傅祈年表在相框里的那十张A4纸【我同意，傅祈年】，内容全是金钱分配协议——分毫不差。
据他所知，明家很有钱的，那明月为什么……还这么爱钱！
傅北辰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儿。
明月就只大他两岁而已，谁能知道其实心里年龄已经快三十了呢。
傅北辰依旧记得当年他发烧去靠近“妈妈”时，她那双冰冷的眼睛似要把他冻死。
如今明月没有当年那么“高大”，就像和他同龄的同学一样，让他开口叫她“妈妈”是不可能的。
*
半个小时后。
明月提着保温盒，去了傅祈年的公司。
傅祈年的公司是早年傅老爷那一辈就开的，靠近港口。
这片地界，十几年前不过是堆满货箱的荒凉码头，海风一吹，满地是咸味和灰尘。
可如今，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一跃而起，高楼林立，港区通车通航，已经成了南疆对外贸易的一大重镇。
眼前这座二十八层的摩天写字楼，正是傅祈年名下的公司大厦。
从当初的三层老厂房一路发展而来，楼里几乎每一层都被改造成了仓储或物流中转点。
只有最顶层才被装潢成办公区，简洁却奢华，是港口地界里最靓的一块牌面。
明月下了车，海风微咸，她眯起眼打量四周。
眼角一扫，就看到熟人。
阿旺穿着制服，正和一群搬货的工人站在入口处说话。他也看见了她，立刻和几人道了声，快步迎了上来。
“太太，您来了。”阿旺垂首，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
明月点点头，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停靠的货车，“先生开完会了吗？”
“应该已经结束了。”
明月环顾四周，货来船往，工人吆喝声此起彼伏，港口一派繁忙。
“最近生意怎么样？”她随口问。
“挺好的，”阿旺笑着答，眼底却藏着些许迟疑。
“嗯……”明月语气一顿，“听说你们往三角洲那边的……南太送货？”
阿旺明显顿了顿，表情僵了一下，才低声回应：“是……是的。”
“哦——”明月故意拉长尾音，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这个“南太”，是傅北辰早上找她时提起的。
说实话，她也没弄清楚那是什么地方，但能送到海图都模糊标记的“南太”，十有八九不是光明正大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