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耀祖说的话,马琼华多少还是信了几分的。
因为在她看来,焕丫那孩子无父无母,为了能让自己更好的生活下去,想要找一个依靠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冯耀祖是个读书人,他考上秀才后什么没有?用得着惦记一个小丫头?
如此一想,马琼华便应了下来。
“你别急,我会找人帮忙,你现在先去一趟牢里,跟你娘说一声,让她照实说,千万别怕,也别承认那些不是自己做的事。”
冯耀祖连连答应,从田家出来后就去了大牢。
因着马芝芝并未签字画押,陆沅派去天香镇的人还未回来,他便暂时将人关押,并未进行处罚。
冯耀祖将表示自己“童生”身份的牛皮纸文牒递给狱卒,狱卒眯眼瞅了半天,在冯耀祖蹙眉时,他才慢吞吞地挪开栅栏。
等他进去了,狱卒又道:“不得超过两刻钟。”
冯耀祖颔首,一进大牢,霉味混着尿骚气直冲脑门,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牢里黑得跟锅底似的,就墙上几个巴掌大的透气孔漏点光。
地上铺的稻草都沤烂了,踩上去黏糊糊的,不知道沾了多少年的血尿脓水。
墙角的老鼠见了人都不躲,绿豆眼直勾勾盯着,像是琢磨从哪儿下嘴。
马芝芝蜷在最里头那间牢房,早没了往日嚣张劲儿。
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不知道是泥还是泪。
她那身衣裳也乱糟糟的,露出里头发黄的里衣,脚上只剩一只绣花鞋,另一只光脚丫子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垢。
“娘,你怎么样了?”冯耀祖捏着鼻子凑近栅栏,眼里闪过几分嫌弃。
马芝芝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干裂得渗血。她想扑过来,脚镣却哗啦一响,把她拽了个趔趄。
“耀祖,耀祖你终于来了!”
隔着栅栏,马芝芝只能碰到冯耀祖的衣角,她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耀祖!你救救娘,你救救娘!”马芝芝哭得哽咽,“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啊!我要是——”
“娘!”冯耀祖提高音量喊了一声,打断了马芝芝的话。
马芝芝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却是没敢再开口。
冯耀祖想靠近一些,怎奈那味道实在太熏人,他只好保持距离,俯下身道:“娘,你先别出声,听我跟你说。”
他将马琼华的意思传达给马芝芝,却并未提到马琼华的名字,只是说:“爹找了人,等到升堂那天你就这样说,伢行那边会有人来处理的。”
马芝芝愣愣地问:“耀祖,这,这能行?”
冯耀祖点头:“您就咬死自己不认字,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至于那银子,你就说,以为那是工钱,先帮焕丫保管的。”
他说着,又看了眼四周,见挨得近的几个犯人都没注意,悄悄给马芝芝递了个锦囊。
马芝芝捏着锦囊,想到什么又连忙摇头,人也清醒了几分:“不成不成,我进来时他们搜过身了。”
冯耀祖闻言蹙眉,这要是搜过身,东西再出现就说不清楚了。
思索了片刻,他道:“那到时候您这样……”
冯耀族离开大牢时,刚刚过去两刻钟。
他腆着脸朝狱卒笑了笑,等到人开了门又才出去。
离开大牢,冯耀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扶着树干狂吐了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
他靠着树干,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
焕丫,你真是好样的!
“阿嚏!”
焕丫猛地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鼻子,眉头微微一皱眉:“婶子,这天感觉比夏天还闷哦。”
宋母笑着递给她一块帕子,“县城的天气跟咱们那边还是不太一样,先擦擦吧。”
“哎。”
焕丫擦了下汗,又继续扫院子。
这两日她跟宋母除了买东西,其他时间都没怎么出去,都是待在院子里,闲来无事就想打扫打扫。
扫完,两人坐在屋檐下。
焕丫看着院子,问:“婶子,你说这事儿能成吗?”
“怎么了?担心?”宋母看她道,“放心好了,若是没有把握,天成也不会应下来的。”
“我就是觉得,他们敢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后手,那万一他们针对天成哥……”
焕丫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看到宋天成从外面走了进来。
焕丫连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一边递上手帕一边问:“天成哥,你咋样?县令没有为难你吧?”
宋天成摇头,嘴角挂着笑容:“没有,县令很好,不会为难我。”
焕丫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先休息,想吃什么我马上给你做。”
“不急。”宋天成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焕丫,我有件事同你说,你,做好心里准备。”
看到他脸上消失的笑容,焕丫微微一怔,心也提了起来。
“天成哥,你要说啥?”焕丫只觉得心口怦怦跳个不停,可具体是为啥她又说不出来。
宋天成抿了下唇,放缓了语速:“县令那边得到的消息,冯耀祖不知从哪找到了田家。”
“今年县令抓那些贩卖哑奴的人田家出了不少力,这些年更是处处帮助百姓,在县城的名声很是不错。”
宋天成说了很多,就怕焕丫接受不了最后的结果:“田家二夫人亲自出面,想要保下马芝芝。加上冯耀祖童生的身份,咱们之前想的将人关押一年,许是做不到了。”
说完,他怕焕丫难受,又连忙道:“不过你放心,杖责肯定是会有的,还有赔偿不会少。”
田家要想将人捞出去,不出点血肯定是不行的。
可即便是这样,对于焕丫来说还是不公平的。
焕丫怔了瞬,垂下眸子思考了片刻,抬头笑了:“天成哥,能把她们告上公堂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很大的鼓励了。”
她看着宋天成:“以前我总觉得,小姑是亲人,亲人不管要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我好。后来我晓得不是这样,但也从不知道还能通过律法把人送进大牢……能走到这一步,我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