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杜钦的棺椁尚未封盖。
苏时瑾接过侍女递来的香,缓步上前。
“杜统领。”她轻声道,“黄泉路上,记得走慢些。”
香灰簌簌落下。
南宫鸿煊站在她身侧,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挺拔。
他接过香,却只是随手一插:“杜钦,本王也来送你一程。”
话刚说完,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人,苏时瑾很熟悉,正是颇为受宠的兰妃。她今日穿了素白宫装,腰间系着一条月白丝绦。
“熙王殿下。”兰妃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本宫代杜家谢过殿下。殿下能来送阿钦一程,是他的福气。”
南宫鸿煊嘴角抽了抽,过了许久,挤出来一句:“娘娘节哀。”
他今日来,是因为身后这个小女人,非要来看看。
并不是他要给杜家,这个脸面。
想到这,他不由地将苏时瑾往身边带了带。
兰妃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轻笑道:“琼华县主也来了!县主今日气色真好,想必是得偿所愿,心中欢喜。”
苏时瑾笑得温婉:“托娘娘的福。说起来,还要多谢杜统领……”她眼波流转,看向棺椁,“若不是他办砸了差事,我也得不来这县主之位。”
若没有县主之位,说不定苏时瑾,就嫁不了熙王了。
兰妃脸色微变,手中帕子绞得死紧。
“县主说笑了。“兰妃强撑笑意,“县主之位该你得的。只是以色侍人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灵堂内顿时一静。
南宫鸿煊眸色骤冷,却被苏时瑾轻轻按住手臂。
“娘娘说的是。”苏时瑾上前半步,素手轻抬拂过兰妃鬓边白花,“不过比起以色侍人,总好过……”
她俯身在兰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像娘娘这般,连色相都无人欣赏的可怜人。”
兰妃连连后退,张口欲驳。
却见苏时瑾一个转身,旋身回到南宫鸿煊跟前。
纤腰盈盈一握,颈后一抹红痕——刺红了兰妃的眼。
明明是她先认识熙王的,为何被这贱人得了熙王的心?
她不服。
“你!“兰妃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扭曲成一团。
“娘娘怎么了?”苏时瑾回眸,一脸无辜,“可是身子不适?”
她佯装恍然大悟:“哦,想必是见着杜统领遗容,伤心过度。”
苏时瑾素手指向门外,“要不要臣女唤太医来?毕竟……”眼波扫过兰妃惨白的脸,“娘娘这脸色,跟杜统领也差不离了。”
南宫鸿煊低咳一声,肩膀可疑地抖动。
兰妃见状,更是气得浑身发颤。
“本宫很好。”她咬牙切齿道,“不劳县主挂心。”
“那就好。”苏时瑾盈盈下拜,“臣女已给杜统领上过香,那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时裙摆翩跹,腰间玉佩不偏不倚甩在兰妃手背上,顿时留下一道红痕。
“哎呀,失礼了。”苏时瑾回眸一笑,“娘娘不会跟臣女计较吧?”
兰妃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刺破掌心。
她盯着苏时瑾袅娜背影,突然冷笑:“县主果然伶牙俐齿。不过……”声音陡然压低,“本宫倒要看看,你这般嚣张,能得意到几时。”
苏时瑾头也不回:“娘娘放心。臣女必定长命百岁,来日还要给娘娘上香。”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惊得兰妃一个踉跄。
她正欲发作,南宫鸿煊上前一步。
“娘娘。”他语气森然,“杜统领尸骨未寒,您确定要在此处,为难本王的王妃?”
兰妃顿时语塞。
她环顾四周,发现不少异样的目光。
这才惊觉,自己竟被苏时瑾激得失了分寸。
“殿下误会了。”她强扯出一抹笑,“本宫与县主……相谈甚欢。”
苏时瑾微微一笑,唇边梨涡浅浅:“是呢。那改日,我再去寻娘娘说话。”
是兰妃挑衅在前,怪不得她苏时瑾。
……
二月十三,靖远国公府门前车马如龙。
府中红梅未谢,新桃已绽,春宴帖子发遍了京城权贵。
辰时,承恩侯府花园里已陆续有宾客入席。
柳文州揽着沈竹茹,慢悠悠沿着回廊往宴席处走。
沈竹茹今日穿了身桃红纱裙,腰间系着银丝绦带,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她半倚在柳文州怀里,指尖绕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娇声道:“二爷,待会儿宴上人多,妾身怕生……”
柳文州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怕什么?有爷在,谁敢给你脸色看?”
正说着,三公子柳明煦携夫人温氏,从另一侧回廊转出。
柳明煦一身靛青直裰,温润如玉。
见柳文州带着妾室同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却仍拱手见礼:“二哥。”
温氏亦福身行礼,目光在沈竹茹身上一扫而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沈竹茹故作怯懦,往柳文州身后躲了躲,手指却悄悄在他掌心挠了挠,惹得柳文州低笑一声,直接揽住她的腰,对柳明煦道:“三弟今日倒是早。”
柳明煦淡声道:“春宴宾客已至,二哥还是快些入席为好。”
柳文州浑不在意,反而低头对沈竹茹道:“听见没?三弟催咱们呢。”
沈竹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故意往温氏身上瞥了一眼,娇声道:“三少奶奶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衬得人如画一般。”
温氏面色微冷,并未搭理她。
她夫君是长房唯一的嫡出公子,虽然年龄比柳文州小,可身份比柳文州贵重多了。
也就夫君温润知礼,所以客客气气唤他一声“二哥”。
可她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是长房的三少奶奶,凭什么搭理一个狐媚子姨娘。
柳文州见到温氏,如此不待见爱妾,简直是不给他脸。
可除了憋下这口气,又别无他法。
此时,李氏带着丫鬟从另一侧匆匆赶来。
她今日特意换了浅紫色褙子,发间簪了一支金丝海棠步摇,本是精心打扮过的,可一见柳文州搂着沈竹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二爷!”李氏强压着怒意,上前道,“宴席已开,您怎么还在这儿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