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市鑫海钢铁集团与十三家钢铁厂的重组,如同一台锈迹斑斑的巨型机器,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启动。
工业园区的烟囱依然昼夜不停地吐着白雾,但熟悉内情的人都清楚,这片支撑着唐海市六成工业产值的钢铁丛林,正面临着二十年来最彻底的一次洗牌。
董远方站在办公室窗前,俯瞰着这座被钢铁定义的城市。
远处,鑫海钢铁集团的高炉在暮色中勾勒出坚硬的轮廓。
相较于已经完成重组的水泥、造船和电气产业,钢铁在唐海经济社会中扮演的角色远不止经济支柱那么简单。
它是这座城市的血脉,是数十万家庭的生计所系,更是盘根错杂的利益网络的中心。
“董市长,一个月时间恐怕连基本情况都摸不清。”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符春雷推门而入,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将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在红木办公桌上,随手松了松领带:
“光是鑫海钢铁与原来五个国营厂的改制遗留问题,就牵扯到四百多份合同纠纷。还有那十三家钢厂,与鑫海、钢铁协会、唐海港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债务关系,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董远方转过身,眉头微蹙:“唐海港不就是个转运码头吗?怎么也会卷入债务漩涡?”
“远不止转运这么简单。”
符春雷从文件中抽出一份报表,指尖重重地点在几个
数字上:“运费、装卸费、仓储费只是明面上的往来。更深层的是,唐海港务集团下属的物流公司为这些钢厂提供了巨额垫资服务,形成了几个亿的应收账款。更复杂的是,他们还通过贸易融资的方式,帮钢厂进行原材料采购,这其中的担保关系……”
听着符春雷的汇报,董远方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想起重组燕云钢铁集团时,时任原唐海港务集团师之显坚持要把唐海港务集团纳入重组范围,又巧妙地将其设计为独立运营的子公司。
当时这个安排看似合乎逻辑,如今回想起来,每一个环节都透着精心算计的痕迹。
师之显到底在布什么局?这个疑问在董远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
“时间不等人。”
董远方走回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
“既然承诺了一个月,就是熬夜通宵也要拿出重组方案。我的想法是,鑫海钢铁由市里直管,打造成3000万吨级的特大型钢铁集团;其他十三家钢厂重组成3-4个集团,包括一个1000万吨级和三个500万吨级的。这样加上后期燕云钢铁唐海公司的产能,我们有望形成亿吨级的钢铁产能,占全国十分之一。”
符春雷苦笑着摇头。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格外骨感,以唐海现有的设备水平和资金状况,能达到5000万吨产能已是奇迹。
但他没有继续争辩,只是默默收起文件。
在体制内摸爬滚打二十年的经验告诉他,有些困难只有在实践中才能真正被理解。
夜幕降临,市国资委办公楼的灯光次第亮起。
符春雷召集的专项工作小组已经开始了连夜奋战。
会议室内,算盘的噼啪声与计算器的滴答声交织成一片,堆积如山的账本在每个人手中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