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墙头上的野猫被脚步声惊得窜起,老和尚的声音压得更低:“赵将军得这剑后,跟换了个人似的。
有回匈奴主力来犯,他带着亲卫冲阵,这剑劈断了对方三柄弯刀,直取敌酋首级,硬生生把溃势扳了回来。
打那以后,‘青冈伏魔剑’的名号在北方传开,匈奴人见了这剑的青光,老远就绕道走。”
李海波低头看着剑柄,果然在靠近护手的地方摸到几处细微的刻痕,想来就是那“护国”二字。“后来呢?赵将军战死了?”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将军最好的归宿。”老和尚叹了口气,“建安十三年冬天,匈奴趁着大雪围城,赵将军带最后五百人巷战,身中七箭还握着这剑,直到咽气都没让匈奴人踏进城门半步。
后来他的亲兵拼死把剑送回许昌,曹操见了剑上的血痕,哭了整整一夜,从此这剑就成了曹家的镇宅之物。”
说到这儿,老和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亮着灯火的茶馆:“到地方了,进去喝碗热茶,再给你说这剑怎么流到茅山去的。”
李海波看着茶馆里昏黄的灯光,又摸了摸怀里的盒子炮,终是跟着老和尚跨进了门。
剑身在衣袋里微微发烫,像是有股热流顺着掌心往上涌,他忽然觉得,这疯和尚说的,或许不全是瞎话。
茶馆老板是个聋耳老头,见两人进来只挥挥手示意自便。老和尚熟门熟路摸进后堂,从灶上拎起水壶给李海波倒了碗热茶,水汽氤氲里,他又开了腔:
“曹家后来丢了天下,这剑几经辗转,到了隋朝成了开国将军的佩剑。再往后唐灭宋兴,剑落到了一位镇守海防的节度使手里——这就说到抗倭的由头了。”
李海波吹了吹茶沫,剑就靠在桌腿边,青光在暗处若隐若现。“宋朝也有倭寇?”
“咋没有?那会儿叫‘倭奴’,比后来的鬼子更不要脸。”老和尚往嘴里塞了颗茴香豆,“南宋淳熙年间,倭奴船队占了舟山群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派去的水师几次都吃了败仗。
当时守宁波的节度使姓秦,是个文官出身,偏生骨头硬,把家里传的这柄青冈伏魔剑挂在船头,愣是带着渔民出身的子弟兵跟倭奴死磕。”
他掰着指头数:“有回在东海上,秦节度使带着三艘小船撞进倭奴船队,这剑劈断过倭奴的铁锚链,削飞过领头海盗的发髻。
最邪门的是,有个倭奴巫师念咒弄妖风,眼看咱们的船要翻,这剑突然自己震颤起来,青光把妖风都冲散了——后来秦家人说,是赵将军的魂附在剑上,见不得外夷欺负咱汉人。”
李海波的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想起自己用这剑劈过的鬼子头盔,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热。“他赢了?”
“赢了三次,输了最后一次。”老和尚的声音低了些,“淳熙七年秋天,倭奴集结二十艘大船反扑,秦节度使的船被火箭点燃,他抱着剑跳进海里,再也没上来。
渔民捞了三天,只找回剑鞘上的玉佩。”
他顿了顿,抓起茶壶续水:“按说这剑该沉在海底了,可三百年后,有个茅山道士云游到宁波,在海边打坐时,见海底翻青光,潜水摸上来一看,正是这柄剑。
剑身上的血迹早没了,可那股子护国的正气还在,道士就把它带回了乾元观,一代代传了下来。”
说到这儿,老和尚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以为乾元观藏着的是道法?错了,是这些物件里的骨气。
那老杂毛传给你剑时,没说让你杀鬼子?”
李海波心里一动,想起老道临终前那句“剑护国土,亦护苍生”,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老和尚见他不语,嘿嘿一笑:“现在信老衲说的了?这剑认主,专认那些敢跟外夷拼命的硬骨头。
你用它杀鬼子,正合了它的性子,可杀多了戾气重,得用正气压着——要么念心经,要么心里装着家国,缺一不可。”
他指了指窗外:“听见没?远处有鬼子的巡逻车,咱们在这儿说太久了。
剑你拿着,记着,它叫青冈伏魔剑,更是护国剑,别让它沾了不该沾的血。”
李海波抓起剑,起身时动作比来时稳了些。盒子炮重新别回腰间,他往桌上拍了块大洋:“茶钱,不用找了。”
老和尚眼尖,瞅见李海波拍在桌上的大洋,眼珠“滴溜”一转,枯瘦的手突然按住他抓剑的手腕,脸上堆起精明的笑:“施主且慢走——老衲瞧你方才握剑的架势,虽有股子猛劲,却没章法,就像猛虎没长利爪。”
李海波挑眉抽回手,剑“噌”地半出鞘,寒光映得老和尚眯起眼:“怎么?和尚还懂剑法?”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老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忽然压低声音凑过来,“不瞒施主说,老衲年轻时在嵩山待过三年,得传了套达摩剑法。这套剑法专能压邪祟、破戾气,配上你这护国神剑,杀起鬼子来,保管如砍瓜切菜!”
他伸出五根干瘦的手指晃了晃:“看你骨骼清奇,是块练剑的好料子。只要五块大洋,老衲不光传你剑谱,还亲自陪练三个时辰,保你入门就能用!”
李海波“嗤”了声,将剑归鞘:“和尚倒是会做生意。五块大洋够买二十斤米,你这剑法能当饭吃?”
“何止能当饭吃,还能保命!”老和尚急了,拽住他的袖子往茶馆后屋拽,“你用剑时是不是总觉得手腕发沉?那是煞气牵着你呢!
达摩剑法里的‘般若式’专能卸力,‘波罗式’可引气归元,练熟了,剑上的戾气不仅伤不了你,反倒能化成杀劲——不信?老衲给你比划比划!”
说着他抢过李海波手里的剑,虽身形佝偻,握剑的刹那却陡然挺直了腰板。只见他手腕轻抖,剑身在昏暗中划出半道圆弧,带起的风竟吹得桌上的油灯微微晃动,招式看似缓慢,却藏着股沉稳的劲道,与他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瞧见没?”老和尚收剑回鞘,额角沁出细汗,“这只是入门式。你杀鬼子是为护家,可一身戾气积久了,迟早伤着自己。那老道没教你这些吧?”
李海波沉默了。他确实常夜里被噩梦惊醒,握剑的虎口总隐隐作痛,老道临终只说“心正剑则正”,从未提过化解之法。他盯着老和尚手里的剑,又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忽然掏出五块大洋“啪”地拍在桌上:“三个时辰,教不会我,这钱得加倍还回来。”
老和尚眼疾手快把大洋揣进怀里,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到了一起:“放心!老衲从不诓人!走,后院有片空场地,咱们现在就练!”
他拽着李海波往后院走,路过聋耳老板身边时,还不忘回头喊:“老板,给烧壶热水!练完剑老衲要喝茶!”
后院堆着些破旧的竹筐,月光从墙头漏下来,刚好照出块丈许见方的空地。老和尚把剑递还给李海波,自己捡了根竹竿当教具,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看好了,第一式‘立地成佛’,重心下沉,剑指眉心,意在守心……”
李海波握着剑,看着老和尚用竹竿比划的招式,忽然觉得这五块大洋,或许花得不亏。夜风掠过巷口,远处隐约传来鬼子巡逻车的马达声,他深吸一口气,跟着老和尚的口令,缓缓沉下了重心。
他忽然起身,抓起墙角一根晾衣杆,手腕一抖,杆梢竟带着破风之声:“看好了,第一式‘立地成佛’——”话音未落,晾衣杆在他手中滴溜溜转了个圈,稳稳停在胸前,杆头直指地面,姿态沉稳如松。
李海波挑眉:“就这?”
“别急啊。”老和尚嘿嘿一笑,身形突然矮了半截,晾衣杆贴着地面横扫,带起一阵尘土:“这是‘扫尽尘埃’,对付围攻的小鬼子最管用,当年我用这招……”
“少吹牛,赶紧教。”李海波打断他,手不自觉按在了剑柄上。
老和尚也不恼,正经起来:“这剑法看着简单,实则要合着心法。
吸气时意守丹田,出剑时想着‘护国安民’四个字,你试试……”他一边念叨,一边用晾衣杆演示着进退转圜的步法,“记住,剑是护具,不是凶器,心不正,剑再利也没用。”
李海波跟着比划了两下,只觉手腕发沉,可当他默念“护国安民”时,掌心的青冈伏魔剑竟微微震颤,像是在呼应。
“有点意思。”他心里暗道,面上却不动声色。
老和尚教了半个时辰,把五式基础剑法拆解得明明白白,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得靠你自己练,什么时候能让剑上的青光不发寒,就算入门了。”
巷外传来巡逻车远去的引擎声,李海波收了剑,看了眼老和尚:“要是没用,我回来找你算账。”
“放心!”老和尚拍着胸脯,转身又摸出颗茴香豆,“有缘再见,施主多保重——记得多念心经啊!”
李海波没抬头,握紧了剑走进夜色。月光下,他试着使出“立地成佛”的气势,剑身在手中竟比往常轻盈了几分,那股压不住的戾气,似乎真的淡了些许。
李海波刚把剑谱揣进怀里,忽然想起自己近来总觉夜里疲乏,脑子一热,兴冲冲追问:“对了老和尚,你既然懂这么多,有没有什么补肾的方子?见效快的那种,也给我来一个!”
话音落地,却没等来回应。他抬头一瞧,顿时愣住——方才老和尚站着的地方空空荡荡,连半片衣角都没留下。
“和尚?”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街道里撞出回音。
李海波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身看向四周。茶馆的后门虚掩着,月光从门缝里斜斜照进来,地上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几步冲到前堂,聋耳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油灯的火苗有气无力地晃着,哪还有老和尚的踪迹?
“邪门了!”他摸出盒子炮打开保险,快步冲出茶馆。
整条街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两侧的店铺都上了门板,连风都停了,只有墙头上的野猫瞪着绿幽幽的眼睛瞅他,见他看来,“喵”地一声窜进了黑暗里。方才明明有人声、有灯火,此刻却死寂得像座坟墓。
“不会是碰着鬼了吧?”李海波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握着枪的手心沁出冷汗。他想起老和尚疯疯癫癫的模样,想起那剑凭空发烫的怪事,腿肚子竟有些发颤。
可当指尖触到怀里的剑谱,粗糙的麻纸带着油墨味,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定了定神。他掏出剑谱借着月光一看,泛黄的纸上用毛笔写着蝇头小楷,开篇正是“达摩剑法总诀”,字迹苍劲有力,绝不是凭空变出来的东西。
“五块大洋买本剑谱,不算亏……”他喃喃自语,又摸了摸腰间的钱袋,五块大洋确实没了。
正愣神时,巷口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垃圾桶。李海波瞬间举枪对准暗处,却见一只野狗叼着块骨头窜了过去。
他松了口气,收起枪,握紧了青冈伏魔剑。剑身在衣袋里温温的,不像之前那般灼手。“管他是人是鬼,剑法有用就行。”
李海波哼了一声,转身往街外走。夜风再起,吹得他衣角翻飞,怀里的剑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第二式·金刚怒目”几个字。他忽然觉得,这疯和尚留下的,或许不止一本剑谱那么简单。
pS:各位书友对不住。今晚喝醉了,如果不满意等我明天酒醒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