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安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宽敞的客厅里激起千层浪涛。
韩玉潇脸上的笑容骤然冻结,那精心维持的、混合着自豪与谄媚的神情碎裂开来,露出底下仓皇的真容。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慌乱地整理着本就很平整的衣角,眼神躲闪,不敢再直视李长风。
“老爷……你、你莫不是糊涂了?”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当初不是说得清清楚楚……”
她想起自己从最初的轻视刁难,到后来因李长风的才华和与公主的关系而转变态度,殷勤备至,眼见这“儿子”步步登高直至封公,正做着母凭子贵、风光无限的美梦,岂料这最大的倚仗竟是空中楼阁!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她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火辣辣的尴尬和无所适从的空虚。
而站在她身后的李玉灵,在父亲话音落下的瞬间,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倏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先是爆发出极致的震惊,随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光芒淹没——他真的不是哥哥!
那个深埋心底、日夜纠缠着她、既甜蜜又痛苦的秘密,竟然是真的!
那份压抑已久的倾慕,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
“护国公” 这三个字,像是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巍峨山岳,带着冰冷的威压,轰然矗立在她与他之间。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寄居李家、偶尔会同她说笑的“兄长”,而是立于云端、受万民敬仰、连父亲都要躬身行礼的大人物。
强烈的自卑感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穿了她刚刚升腾起的喜悦,让她瞬间从短暂的云端坠入冰冷的深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螓首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胸口。
不敢再去看那道青衫身影,纤细的手指死死绞着衣带,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化作难以言说的酸楚。
李瑞安将家人的失魂落魄尽收眼底,心中满是苦涩与复杂,他对着李长风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歉疚和释然:“国公爷,往日……是我李家多有叨扰,也是情势所迫。如今真相大白,我们实在不敢再以亲人自居,徒惹笑话,这……这就告辞……”
“爹,此言差矣。”李长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般的沉稳力量,他上前一步,虚扶住李瑞安的手臂,“名分虽是权宜之计,但情谊并非虚假。
我李长风既叫过您一声‘爹’,您便一直是我敬重的长辈。韩姨娘待我也是不薄,这份‘姨娘’的情分,长风铭记于心,岂有因身份变迁,便忘却根本、不认长辈的道理?”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惊愕的韩玉潇和猛地抬起俏脸、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希望的李玉灵,语气诚挚而坚定:“日后,我仍会以子侄之礼,侍奉二老。这座府邸,也随时欢迎你们过来。”
李瑞安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惶恐,老脸微红,连连摆手,声音都带着颤音:“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国公爷折煞小人了!这……这如何敢当……”
他久居官场,深知人情冷暖,只当这是李长风口头上的客气与恩赐,是上位者惯用的安抚手段,哪里敢真的应承,生怕行差踏错,引来祸端。
一旁的韩玉潇却像是溺水之人猛地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堆满了受宠若惊的、近乎谄媚的笑容,急切地抢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当得!当得!老爷,你就别推辞了!长风……不,国公爷他重情重义,念旧情!这是咱们李家的福分啊!国公爷都说了是一家人,你还扭捏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拉扯李瑞安的衣袖,眼神里充满了暗示和急迫,恨不得立刻将这层关系钉死,仿佛这样,那泼天的富贵和荣耀就还能紧紧攥在手里。
李长风将韩玉潇的急切与李瑞安的惶恐尽收眼底,心中明了,却并不点破。
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那一直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要将自己缩进角落里的李玉灵身上,主动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问道:“玉灵妹妹,怎么自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可是在怪我,瞒了你这么久?”
李玉灵浑身剧烈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猛然听到了猎人的脚步声。
她仓皇地抬起头,瞬间撞入李长风那双带着些许探究和戏谑笑意的深邃眼眸中,脸颊“腾”地一下红透,连白皙的脖颈和玲珑的耳垂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
心脏如同揣了只受惊的兔子,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胸腔。
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打了结,她语无伦次,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颤音:“没……没有!国公爷……我……我不敢……不是怪您……”
她越是想要解释,就越是慌乱,羞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韩玉潇眼见此景,眼珠一转,心头立刻活络起来。她不由分说地扯住还在兀自推辞的李瑞安,脸上堆起更加热络的笑容,对李长风道:“国公爷,你们年轻人之间好说话,多聊聊!
老爷,春儿,我听说这护国公府的花园是京城一绝,景致美不胜收,咱们……咱们别在这里碍眼,快去逛逛,让国公爷和玉灵好好说会儿话!”
她几乎是半强迫地,连推带拉地将一脸无奈的李瑞安和好奇的儿子拽出了客厅。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给李玉灵递了一个充满鼓励和暗示的、让她“争气”的眼神。
顷刻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李长风和李玉灵两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暧昧起来。李玉灵只觉得呼吸困难,手脚冰凉又滚烫,无处安放。
李长风踱步到她面前,离得近了,能清晰地看到她轻颤的睫毛和鼻尖细微的汗珠。
他看着她连脖颈都泛着粉红的羞窘模样,觉得分外有趣,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道:“我记得,以前不知是哪个丫头,总是旁敲侧击,变着法儿地问我,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哥哥。
如今好了,真相大白,如愿以偿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瞧这小嘴噘的,都快能挂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