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衫。
走出营房,一眼在人群边缘,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自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
正是汪茹。
李长风的脚步声很轻,但汪茹还是听见了。
她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那轮清冷的明月,只是肩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茹姐姐。”李长风在她身侧停下,声音低沉而深情。
“注意你的称呼。”汪茹斜瞪了他一眼。
继而,脸上浮上温和却疏离的笑意:“你沧桑了许多。”
李长风道:“汪姨更显年轻了。”
汪茹没有应答,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便迅速移开。“涯州的月色,与擎天峰竟是迥异。”
“你……”李长风看着她被月光映得有些苍白的侧脸,那句在心头盘桓许久的话还是问出了口,“过得还好吗?”
汪茹的身形僵了一下,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悄然收紧。
她极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的轻松:“好啊,有什么不好的?紫霞峰诸事顺遂,我偶尔回茹风岛住住,清静,也……自在。”
她顿了顿,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很自在。”
可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截然不同的心绪。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欢声笑语,其中似乎夹杂着南宫秋月清越的嗓音。
汪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朝阴影里缩了缩,仿佛那笑声是烧红的针,刺得她无处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正面看向李长风,脸上依旧是那副得体却脆弱得如同琉璃面具般的笑容:“秋月和如雪她们……就在那边吧?我方才远远瞧见了,都好好的,这就够了。”
她的语速加快,像是在驱赶什么,“你快过去吧,她们……等了你也许久。年轻人,该多聚聚。我孤独惯了,不用管我。”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再也抑制不住地迅速泛红,水光在眼眶里积聚,摇摇欲坠。
她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他,声音已然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却还在强撑:“我……我有些困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不等李长风回应,她几乎是仓促地、带着一丝狼狈地转身,步履有些凌乱地朝着分配给她的那间僻静院落走去。
青色的裙摆拂过石阶,带起几片落叶,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李长风站在原地,看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声压抑在喉间的叹息,沉甸甸地坠入心底。
汪茹几乎是踉跄着回到房中,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门外隐约的喧闹被隔绝,屋内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黑暗中,她缓缓滑坐在地,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没有放声痛哭,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疯狂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湿痕。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茹风岛上的日子……
还有方才,他站在面前,眉眼间带着历经厮杀后的疲惫,却依旧清晰地唤着她,问她过得好不好。
好?怎么会好?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地板,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胀痛,几乎要无法呼吸。
那是秋月和如雪将要追随的人!
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怎么敢……
连想想也不能。
伦理、身份、世俗的目光,像一道道冰冷的枷锁,将她那颗悸动不已的心牢牢捆缚,动弹不得。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用最平静、最疏离的姿态,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在那副端庄的皮囊之下。
“呵……”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自嘲。
孤独惯了?
是啊,是习惯了,习惯到以为心早已枯寂,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才知道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
她扶着门板,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扑到床榻边,将脸深深埋进还带着些许阳光味道的被褥里。
所有的压抑、委屈、无奈和那份见不得光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呜咽声闷在被子里,模糊而破碎。
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布料,她像一只受伤的母兽,蜷缩在属于自己的黑暗角落里,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
吕清月站在暗处,默默关注着篝火那边的一群女人。
看着南宫秋月那温柔似水却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气质,看着南宫如雪那清冷孤傲却别具风韵的侧脸,再感受着周围众人对她们那份显而易见的尊重与接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和酸涩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这两个女人,和李长风之间,绝对不简单!
那是一种历经岁月、共同拥有过许多回忆的熟稔与默契,是后来者无论如何努力似乎都难以跨越的鸿沟。
突然看到李长风走了过来。
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拦在李长风面前,胸脯因激动而微微起伏,一双美目在黑暗中灼灼地盯着他,压低了声音质问:“李长风!你跟我说清楚!那对南宫姐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风看着她这副醋意横飞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摸了摸鼻子:“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故人重逢。”
“故人?仅仅是故人?”吕清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仰着头,气息拂在他下颌,“你看她的眼神,她看你的眼神!还有……还有你刚才居然……居然同时抱了她们两个!李长风,你当我是瞎子吗?”
李长风知道瞒不过,也没想隐瞒,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清月,秋月和如雪,于我而言,并非寻常故人。我们……很早便相识,相知,彼此心意早已认定。”
他顿了顿,看着吕清月瞬间瞪大的眼睛,继续道:“若真要论个先来后到,秋月……或许算是我第一个女人。在我心中,她们与你们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并无高低之分。”
“第一个女人?还……还姐妹两个?!”吕清月如遭雷击。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李长风承认,还是让她心头剧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直冲顶门,“你……你真是贪得无厌!竟将人家姐妹二人全都……全都……李长风,你还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