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宣站在人群中,望着李长风的背影,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肆意流淌。
她心中的悔恨、感激、敬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交织翻滚。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李长风的形象,将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无人能及,也无法撼动。
在这浩瀚的战场之上,他现在已经成了绝对的主角!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股劫后余生的、几乎让她虚脱的战栗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她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被身旁的吕清月及时扶住。
持续数月的重压,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在这一刻被彻底移开。
东部战事的糜烂,朝堂的暗流涌动,父皇的病情,兄长的背叛,将士的伤亡……所有这些沉甸甸的包袱,仿佛都随着血枫峡内叛军的溃败而烟消云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却又带着一种剧烈运动后的虚脱和茫然。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都指向同一个人——李长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追寻到那个身影。
看着他浴血奋战,看着他指挥若定,看着他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在尸山血海之中。
复杂的情绪如同沸水般在她心中翻涌。
有无地自容的悔恨。自己的一意孤行,险些将整个朝廷精锐、将他、将自己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那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自己却……想到这里,她脸颊一阵滚烫,羞愧难当。
有难以言喻的感激。不仅仅是他救了她的命,救了全军,更是他一次次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为她扫清障碍,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没有他,她或许早已在政治倾轧中黯然退场,更遑论如今即将到来的、平定内乱的莫大功勋。
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深刻的情感。
这情感超越了君臣之谊,超越了合作伙伴的信任。它混杂着依赖、敬佩、愧疚,以及一种看到他与其他女子亲近时,心底会莫名泛起的酸涩和悸动。
尤其是在看到南宫姐妹出现,看到他望向她们那不同寻常的眼神时,这种莫名的情绪更是悄然滋长。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从这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她是公主,是三军主帅,战争结束了,但善后之事,千头万绪。
另一边,李长风已收剑入鞘,快步走向擎天宗众人所在的方向。
他首先来到宗主沈西楼面前,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真诚的沙哑:“宗主,多谢!若非您与诸位同门及时援手,长风与数万将士,今日恐皆要葬身于此。”
沈西楼面容儒雅,此刻却带着一丝肃穆,他伸手虚扶,沉声道:“不必多礼。匡扶正道,护佑苍生,本就是我擎天宗分内之事。况且,你乃我宗栋梁,岂能坐视不理?”
他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眼中亦有一丝沉重:“只是没想到,战况竟如此惨烈。”
李长风依次与各位长老、峰主、堂主见礼,感谢他们的援手之情。
众人见他浑身浴血,气息虽有些紊乱,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心中都不禁暗赞此子心志之坚,修为之厚,未来不可限量。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南宫秋月和南宫如雪面前。
四周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三人之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分别的时日并不算太长,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重逢,却仿佛隔了漫长岁月。
南宫秋月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脸上的疲惫,眼圈瞬间就红了,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心疼、后怕,还有一丝终于见到他的委屈。
南宫如雪依旧清冷,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没有言语。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李长风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流转,仿佛要将她们的模样刻进心里。
随即,在周围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踏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南宫秋月和南宫如雪一左一右,紧紧地、同时拥入了怀中!
“……”南宫秋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温顺地伏在他染血的肩头,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南宫如雪身体先是一僵,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感受到那怀抱传来的坚实力量和不容拒绝的温暖,她终究还是放松下来,将脸颊轻轻靠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上了细小的泪珠。
这一刻,什么宗门规矩,什么世俗礼法,似乎都不重要了。
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久别重逢的激动,以及那份深埋心底、生死不移的情愫,在无声的拥抱中汹涌澎湃。
周围所有人都连忙避开目光。
吕清月远远看着,只觉得一股酸意直冲头顶,银牙几乎要咬碎。
她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白府里那些女人也就罢了,这……这怎么打仗打着打着,又凭空冒出两个绝世佳人来?
还……还如此亲密!
她胸口剧烈起伏,但看着李长风那疲惫却带着释然的侧脸,看着那相拥的三人之间流转的、外人难以插足的情感,她终究还是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将这翻腾的醋意死死压下。
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李长风拥抱良久,才缓缓松开。
南宫姐妹脸颊都染上了红晕,微微低头,不敢看周围的目光。
李长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转身对沈西楼道:“宗主,诸位前辈,公主殿下就在那边,容长风引见。”
他引领着沈西楼及几位宗门高层来到唐玉宣面前。
沈西楼等人虽是世外高人,但面对一国公主,尤其还是此次平叛的主帅,依旧保持了应有的礼节,纷纷拱手行礼:“擎天宗沈西楼携同门,见过公主殿下。”
唐玉宣早已收拾好心情,恢复了公主的威仪,只是眼圈还微微泛红。
她郑重地还了一礼,声音清晰而诚恳:“诸位不必多礼。今日血枫峡之战,若非擎天宗诸位及时援手,力挽狂澜,我朝廷大军危矣,乾国国本危矣!
此等恩情,玉宣铭记于心,朝廷亦绝不会忘!待本帅回朝,定将如实禀明父皇,重赏擎天宗!此番平定叛乱,擎天宗当居首功!”
她话语诚挚,给予了擎天宗极高的评价和承诺。
沈西楼本欲谦辞,言说宗门乃应尽之义,不求赏赐,更不便参与凡俗庆功。
一旁的李长风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说服力:“宗主,公主殿下盛情难却。况且,大战初定,涯州城近在咫尺,将士们也需要休整,宗门诸位远道而来,出力甚巨,岂有过门不入之理?不如暂且入城稍作休憩,也让殿下聊表感激之情。”
沈西楼看了看李长风,又看了看目光恳切的唐玉宣,再环视周围虽然胜利却疲惫不堪的将士,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叨扰殿下了。”
唐玉宣见对方应允,心中稍安,立刻恢复了主帅的决断,连续下达命令:
“传令下去,仔细打扫战场,清点战损,妥善安置我军阵亡将士遗体,区分辨认叛军尸体,集中处理,防止疫病!”
她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而坚决:
“全力搜寻叛首唐玉澜、秦毅还有三个反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幸存下来的朝廷军开始忍着悲痛和疲惫,投入到战后繁重而残酷的清理工作中。
血枫峡的夜空下,火光摇曳,映照着生者忙碌的身影和无数永远沉睡的亡灵。
胜利的代价,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