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焱勒住马。
雪打在他的鬓侧,白得刺眼,冷得像要透入骨髓,可他却没有抬手去拂。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停在了雪地与风声之中,所有的思绪,全被某个念头牵住,拉得极紧,紧得像是随时要扯断什么。
他缓慢地呼了一口气。
那气在面前散开,化成一团淡白,又被风雪卷走。
“难道说——”
他心底浮出的念头,比风更冷,比雪更沉。
可那念头刚露出一点尾脊,就被他自己狠狠摁住了。
不是不敢想。
而是不敢轻易看清。
因为一旦看清,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判断、所有对敌情的看法、所有对局势的认知,都得被重新翻开。
拓拔焱记得很清楚,今日初见萧宁时的震。
那人白衣立在城前,孤身一人,无护卫,无随从,仿佛天与地之间,只剩他一个。
他自己当时,第一瞬间——是真的被惊住了。
不是惊萧宁的胆量。
而是那种“孤身一人站在三十万铁骑面前”本身,就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冲击力。
换做任何人,都会在那一瞬间停住呼吸。
哪怕只是一个眨眼。
无论他事后如何告诉自己那是虚张声势,可那瞬间,确实是震住了。
可后来——
一切都变了。
大汗辨出破绽的瞬间,那份震惊倒转为轻蔑。
萧宁的呼吸乱了。
手指颤了。
眼神晃了。
那不是帝王。
那是被逼到悬崖边缘,气力全散的人。
当时,他记得自己心里甚至生出了笑意。
他们甚至在心里暗嗤:
“原来如此。”
“不过是强撑。”
“不过是徒劳。”
后来的一切,更像是验证。
萧宁的神色,从僵,到紧,到乱,到几乎透出惊惧。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那一瞬,他像是撑不住了。
拓拔焱还记得大汗那一句:
“他败了。”
语气笃定。
甚至带着对一个勇而无谋之人的惋惜。
可如今,越想越不对。
太不对。
拓拔焱缓缓收紧指骨。
今天回想,那些“崩溃”,未免太恰到好处。
不是完全失态到毫无章法。
也不是强撑到全无破绽。
而是——恰好在对方能看见的地方“露出裂缝”。
恰好让对方“确认他撑不住了”。
恰好让对方“觉得没有必要再攻”。
恰好让三十万铁骑退得理直气壮,自以为掌控全局。
如果这一切不是自然发生的。
而是被安排出来的。
那……
这局就不是“萧宁用命去赌”。
而是——
萧宁在“引他们退”。
拓拔焱指尖一紧。
那瞬间,他觉得背脊像被刀尖轻轻贴上。
最先觉察到萧宁演的,是大汗。
但如果萧宁早就知道大汗会看他。
那他崩溃的那一幕……
就是演给大汗看的。
拓拔焱的心跳开始缓慢加速。
他记得今天那片脚印,那片“曾经布阵”的雪地。
他起初以为那是虚张。
可如果一切都是引导。
那脚印就不是“没有处理干净”。
而是刻意“留给他们看的”。
让他们以为:
城里曾试图列阵,
又因为兵力不够而放弃。
让他们以为:
城中虚空。
让他们以为:
这座城根本撑不久。
让他们以为:
萧宁是在拖延。
让他们以为:
围而不攻,就会顺理成章。
拓拔焱的胸腔慢慢发紧。
他忽然意识到——
所有的“破绽”都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像是真破绽。
更像是——
“被人摆在那里,等你去看见的。”
拓拔焱的呼吸在冷风中变得沉重。
他再次回想萧宁那“崩溃的瞬间”。
那一刻,萧宁的肩是松下的。
不是被压垮的松下。
是任务完成后的松下。
像一个人,把某件极沉重的东西,终于放到了对方手里。
而自己只需要看着对方接住。
“所以他的目的——不是想要引我们进城。”
拓拔焱的唇线缓缓绷紧。
“而是不让我们进城。”
城外雪地的脚印重新浮现。
那片混乱。
那片痕迹。
那片“看似有伏兵却毫无章法”的痕迹。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它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踏入那道门。
如果他们今日踏进城门。
如果他们不退。
如果他们试图压城而入。
那么……
拓拔焱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一种危险。
不是来自三十万铁骑。
不是来自战局。
而是来自——萧宁那个人本身。
那种“你以为他已被逼到悬崖,可其实他站在你看不见的另一块地面上”的危险。
拓拔焱眼中光芒一闪。
下一瞬,他猛地转马。
溅起的雪像被刀锋砍裂。
他不再犹豫。
他不再深思。
所有猜测在脑海中飞速缠成一条线。
线的末端通向一个极为可怕的结论。
但他没有时间再将它彻底抽出。
因为他知道——
如果那结论为真。
他们此刻必须立刻行动。
拓拔焱猛然催马。
马蹄踏雪声由缓变急,由沉变响。
沿着军阵之间的通道一路疾驰。
士卒们纷纷避开。
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不再回望平阳。
他要去见大汗。
他必须去。
因为有些事——
一旦猜到。
就不能等。
雪地在蹄下被撕开一道长痕。
风声呼啸,与他的心跳混在一起。
拓拔焱的眼中,只剩一道锋。
那是他脑海中,刚刚完全成形的猜测。
大胆。
危险。
但极可能为真。
若是如此——
今日不是结束。
今日是开始。
他心口涌出一声低声的喃语。
几乎被风雪淹没。
“……大汗,不能再等了。”
然后,他整个人已冲入主营方向。
风雪跟在他身后追。
像是在追上一个将改变整个战局的念头。
——此刻,他知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
拓拔焱一路策马回营。
风雪正紧。
雪砸在他的披肩上,打在脸上,生疼。
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
若萧宁方才是演的。
那他真正要的,从头到尾都不是引我们进城。
他要的,是——不让我们进城。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跳。
像被什么重物猛地敲中。
他勒马停在拓跋努尔的大帐外。
火光从帘缝里透出来,带着肉香和热意。
与外头的寒雪,两个世界。
拓拔焱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帐中正热闹。
拓跋努尔盘腿坐在毛毯上,周身披着厚重的狼皮,正大口撕着烤肉。
脸上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胜利轻松。
燃火跳着。
肉香浓得化不开。
拓跋努尔看到他,笑声朗朗。
“焱儿,来,坐。”
“胜战之肉,吃。”
拓拔焱没有坐。
也没有上前。
整个人站得笔直,雪水沿着他的发尾滴到地毯上,烫得一声轻响。
拓跋努尔察觉了那股不对。
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瞬。
“怎么。”
“你这副脸色,像是见了鬼。”
拓拔焱的喉结动了动。
他声音不高,却极硬:
“大汗,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帐中声音顿住。
连火焰噼啪声都显得刺耳。
拓拔焱一字一句:
“萧宁……从头到尾,可能都在演戏。”
拓跋努尔挑眉。
“继续说。”
拓拔焱压住呼吸,让自己语速不乱。
“我们以为,他是想引我们入城。”
“因为城外的脚印混乱,地势痕迹杂乱,还有他强撑着的镇定。”
“可若那是假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不让我们进城。”
拓跋努尔眯眼。
“理由。”
“因为城中,可能根本无人可战。”
这一句落下,帐里彻底安静。
拓拔焱继续:
“若城中空虚,那最危险的事情,就是让我们靠近。”
“他必须让我们自己不敢靠近。”
“所以他演。”
“演气势。”
“演自信。”
“演被识破后的‘崩溃’。”
“让我们以为——他想拖我们入城。”
“而我们因此反其道而行,反而退了。”
拓拔焱抬头,眼神沉得像压着山:
“换句话说——我们退,是他要的。”
火光照着拓跋努尔的侧脸。
那张脸上的放松和从容,在这一刻彻底收了回来。
他没立刻说话。
也没露怒。
只是沉沉看着拓拔焱。
然后,他忽地笑了。
不是大笑。
是缓慢的、带锋意的那种冷笑。
“萧宁若真空城。”
“那他拖得了一日,拖不了十日。”
拓拔焱沉声:
“若他在等援军呢。”
拓跋努尔摆手。
“我们有三十万。”
“他就算有援军,数量不可能多过我们。”
“再者——”
“现在平阳已经被我们围住。”
“他想和援军联系——如何联系?”
拓拔焱呼吸略紧。
但他没有退。
他又问:
“那如果援军,不需要联络。”
“而是知道他必会撑。”
拓跋努尔看着他。
不言。
拓拔焱收声,沉下结论:
“大汗,我不是说他一定空城。”
“我只是说——我们不能赌他不是。”
拓跋努尔沉吟片刻。
然后放下肉。
站起。
动作不快,却极稳。
“你说得对。”
拓拔焱抬眼。
拓跋努尔声音低沉而冷:
“不论他城中有无兵。”
“不论他是演,还是不是演。”
“我们都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他侧头对帐外:
“传令。”
“以平阳为心,外再设一圈暗伏。”
“轻骑分三路潜伏山林与雪线。”
“若有援军靠近——”
“在他们看不见城门前,直接切断。”
“让那里的雪地,变成他们的埋骨之地。”
号令声传出帐外。
风雪被震开。
拓跋努尔又看回拓拔焱。
“你担心的,我已堵上。”
“现在,无论萧宁在演什么。”
“他再无路。”
拓拔焱低头,抱拳。
“是。”
拓跋努尔沉声下令过后,帐外传令兵已经冲入风雪,命令如铁链般沉沉落进三十万军阵。
拓拔焱仍站着,胸口的起伏还未完全压下。
拓跋努尔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既不是斥责,也不是嘉奖,而像是看见了一把出鞘却尚未落下的刀。
他忽然伸手,将烤肉撕下一大块,直接塞到拓拔焱面前。
“坐。”
拓拔焱怔了怔。
拓跋努尔语气不重,却不容拒绝:
“赢未赢,败未败。”
“你现在慌什么。”
拓拔焱这才缓缓坐下。
狼皮铺在地上,厚重,温度由火烤得饱和,和外面的风雪仿佛两界。
拓跋努尔撕肉、咀嚼、吞咽。
火光映着他坚硬如岩的面部轮廓,背影笼罩着整个帐篷的气息依旧沉稳、厚重、掌控之中。
他终于开口:
“焱儿,你所想的,我不是没想过。”
拓拔焱抬眼。
拓跋努尔继续:
“萧宁若真演,他演的是心。”
“他若真想骗,他骗的不是我们退不退。”
“而是骗我们——不敢进。”
“这点,我看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冷冽的笑意:
“可他赌错了一件事。”
“他以为,只要我们不进城,他就能拖。”
拓跋努尔垂眼,将烤肉送入口中,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生死无关的小事:
“他不知道——”
“我们根本不需要进城。”
拓拔焱听着,心口紧,却也随之一松。
拓跋努尔压低声音,像是在向火光之下的影子宣令:
“围点打援。”
“雪会断粮。”
“风会伤心。”
“时间会杀人。”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拓跋努尔放下骨头,拍了拍拓拔焱肩,动作不重,却仿若有千斤:
“放心吧。”
“就算他演得再好。”
“我只需不入城,他就只能在城内——慢慢死。”
火焰噼啪炸开,油脂落在炭上,失声地烧成一阵火星。
拓跋努尔又笑了笑,那笑意中既有傲,也是笃定:
“若事情真如你想的那样。”
“那我大军这次围点打援——”
“会让他们更加寸步难行。”
拓拔焱沉声应下:
“是。”
可那一声里,却仍有一丝掩不住的晦暗不安。
仿佛他心底仍有某处没有被真正安定。
拓跋努尔没有再说。
他不需要说。
三十万铁骑,会替他说。
……
同一时刻。
平阳城中。
烛光微摇。
殿内一片静寂。
萧宁袖间的雪尚未完全化去,凝在衣料边沿,如霜似刃。
他端坐在城楼侧殿,背脊笔直,仿佛整座城墙也只是为他的这一线脊骨而立。
火盆旁,蒙尚元正翻着一块刚烤好的肉,油脂沿着铁叉流下,落在炭上,发出轻微的“嘶”声。
他望着城外,忍了忍,最终还是问:
“陛下。”
“今日那一幕……您演得是好。”
“可……这场戏,能骗他们多久?”
这句话不算轻。
也不算重。
只是——实问。
因为所有城中人都知道。
平阳此刻,确实空虚。
萧宁闻言,却连眉都没动。
像是这个问题,本就已经在他的掌心之中。
“不会太久。”
他淡淡道。
声音轻,却清晰得像冰刃敲在石面上。
蒙尚元握着铁叉的手顿住了一瞬。
萧宁继续:
“拓跋努尔是老狼。”
“他会怀疑。”
“会推演。”
“会验证。”
“他一定会想到我是在演。”
蒙尚元吸了口冷气:
“那……那……”
萧宁缓缓抬眼。
目光投向城墙彼端的漫天风雪。
那眼神静、深,甚至有几分近乎残酷的笃定。
“可他不会进。”
“因为只要他有一丝怀疑。”
“他就不敢押上三十万铁骑去攻一座可能藏着陷阱的城。”
“所以——”
“他只会围。”
“围点打援。”
蒙尚元呼吸顿了顿:
“那……我们……”
萧宁收回目光,低声道:
“我们等。”
那语气并不是被迫。
而是——掌控。
“他们围,我们便拖。”
“他们设伏,我们便拖。”
“他们以为援军会来,我们也拖。”
“等他们真正反应过来时。”
“所有局势……”
“已经不由他们决定了。”
他顿了顿。
语气低缓,却带着锋芒深至骨底:
“而那时,哪怕拓跋努尔想退——也退不掉了。”
蒙尚元心脏跳得发紧:
“所以……陛下真正赌的不是他们看不看穿。”
“而是——”
萧宁接:
“是他们反应得太慢。”
风雪撞在城墙上。
发出沉闷回声。
萧宁垂眼,像是听见了某处战马振蹄的远声。
“至于他们设的埋伏——”
“无妨。”
“埋伏,再密。”
“若不是冲他们去的。”
“便毫无用处。”
蒙尚元眼中光芒瞬间放大。
“是啊,毕竟陛下的援军……从来就不是为了救平阳。”
“而是……”
萧宁轻轻吐出四字:
“釜底抽薪!”
火光一下亮了。
仿佛炭火突然添了一把烈焰。
风声穿窗,长而寒。
萧宁靠在椅背,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得像锁闭千军:
“也不知道——”
“庄奎铁拳那边。”
“现在,进展如何了。”
雪继续落。
然而——
局,已经开始反卷。
……
大疆国都!
夜深,王庭内城的灯火被风吹得摇晃,似随时会熄。
公主府内却极静。
暖炉里炭火红得深沉,像是被压着,不敢外溢。铜壶里水声轻轻,似在等一个人下定决心。
拓跋燕回(之前叫耶律燕回,后来他哥姓氏搞错了,现在只能叫拓跋燕回了,多多包涵)坐在矮榻上,姿态端正,手指扶着茶盏,动作缓而稳。
她的目光落在茶汤之面,没有起伏,没有波澜,像是在看一片无波的大湖。
对面坐着的——是铁拳。
此刻他不披铠甲,不握兵刃,只身着粗布短袍,肩背仍是那种久经征战后的坚硬曲线,像任何时刻都可以提刀入阵。
他看着拓跋燕回,语声低沉:
“殿下。”
“时机已经到了。”
拓跋燕回不动。
灯火在她的睫下拉出淡影,让她的神色显得更静。
铁拳继续:
“我需最后确认一遍。”
“从此刻起,你要做的,不只是与大尧合作。”
“而是——反你的兄长。”
“反大疆王庭。”
“反你出生长大的这片土地。”
“你可曾想清?”
他的语气不重,却每个字都如钉。
拓跋燕回将杯沿轻轻抚过,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点散淡:
“想清了。”
没有犹豫。
没有停顿。
铁拳盯着她,似要再度确认:
“一旦踏出这一步,你不再是大疆的公主。”
“你将面对的是追杀、审斩、羞名。”
“你将成为整个大疆口中的叛者。”
拓跋燕回抬眼,与他的视线稳稳相接。
她的目光不是锋利的,也不是愤怒的,而是——静到极处后的决断。
“我知道。”
“但我既然活着。”
“便不能让事情继续这样。”
拓跋燕回的手停在杯沿上。
她的声音依旧淡,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磨出来的:
“为了母亲。”
“也为了哥哥。”
她喝下杯中最后一点茶水。
茶已经冷。
“他们……不应如此。”
仅此一句。
再无多言。
铁拳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
“你已无须再回头。”
他将手放在膝上,向前缓缓一拱:
“从此刻起,你将不再是被保护的那位。”
“你所走的每一步,将由你自己承担。”
“无论生死。”
拓跋燕回伸手,将茶杯重新举起。
杯中已无茶,她却像是要为什么送别。
她静静看着杯盏半息。
然后——
猛然握紧。
啪——
瓷杯裂开。
碎片落在案几上,滚落地毯,发出细微又刺耳的一声声轻响。
而她的指尖没有颤,也没有伤。
她只是放下手中破残。
声音轻,却冷得像冰刀:
“我明白。”
“无论生死。”
“这条路,我都走定了。”
铁拳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不是敬意,也不是同情。
而是——认可。
两个本不应站在一起的人,在这一刻站到了同一条路上。
铁拳起身:
“我们要动的,不是城门,不是边关。”
“而是——王庭的心。”
拓跋燕回轻声:
“我已准备好。”
铁拳目光沉沉:
“今晚,共两方动作。”
“第一,起兵造势,争取控制国都。”
“第二,将消息传出去,动外军军心。”
拓跋燕回听着,没有插言,只是静静吸收。
铁拳缓缓道:
“我们要做的,只是一件事。”
“让拓跋努尔急起来,不得不回来。”
空气一瞬间沉得死寂。
拓跋燕回没有露出惊惧,也没有露出狠意。
她只是缓慢地闭了一次眼。
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平静得能够映出烛火。
“我明白。”
铁拳点头:
“走。”
拓跋燕回却没有立即起身。
她站起前,先整理了自己的发。
不是为了仪容。
而像是——
她在整理自己这一生最后一次以公主身份出现的端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