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空之章（三）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老二的身影，而所谓的‘钱’，他也从来没有寄过。”
“而我母亲的那个钱……有一部分给了当时帮助我们家的那些人，当时接生婆去世时，又将为数不多的钱给她买了个好棺材……”
“因为娘说了，她苦了这一半辈子，没嫁一个好人家，自己也孤儿寡女的，又不是天天有活，死了，也得给她弄个不错的葬礼。”
……
“娘，你的病好了不少啊……”
一天晚上，空小心翼翼对她道。
虽然娘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是脸色却始终比较憔悴，空很清楚，是自己擅自把弟弟卖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是自己害得娘亲格外想念弟弟。
甚至有时候空不止一遍询问自己，如果把弟弟留下了，娘亲会不会就没那么难过了？
如果自己不出现娘亲面前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突然想起离开的弟弟了？
空没有答案，原本那个男人留给他们的钱他们几乎根本都没怎么花，很多一部分都存起来了，有一些帮助了那些比他们还要困苦的家伙。
可直到有一天……
“娘，你突然拿了这么多钱干什么呀，是不是我们要搬到青原镇那边去了？”
娘亲笑了笑，摸着空懵懂的脑袋说，“不是的，这些钱啊……是要给一个人的，办葬礼用的……”
“办葬礼？”
空歪着头，神情有些不解：
“谁去世了？”
“还记得我当时让你叫妈妈的那个女人吗？她去世了……”
说到这，娘亲的神色变得有些哀伤了起来，但这种情绪很快被她压抑住，转而挤出一丝笑容对空道：
“所以呀，娘想给她办个葬礼，她辛苦了大半辈子，总不能死也没了归宿，草草埋了吧？”
空若有所思，但却想到了什么，回神问道：
“可是娘……人死了需要这么多钱吗？”
听到这句话，娘亲身体微微一怔，转身道：
“不清楚，但是听他们说，人死了如果要棺材什么的，确实要不少钱……”
“可是也不需要用那么多吧？”
空盯着娘亲手里拿着的沉甸甸的袋子皱着眉道。
“好了，空，这些不是你要去想的，其余的交给娘就好了……”
娘亲对空摸摸头，起身离开了屋子。
其实空很想去问自己的娘亲，如果一个人去世了却要花费那么多的钱，为什么不把这些钱留下给那些还活着的人呢？
老实说，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用这些钱搬到镇里，开一个不错的店，安安稳稳等着老二回来，度过着安安稳稳的一生。
但是空没有将这些话说给娘亲，因为自己的娘亲一定会告诉他，“如果不是人家这么帮助你，你可能连都不会降生到这个世界……”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也是有私心的啊……
空抬起头，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不由得出了神……
……
“再后来，娘亲又一次病了，明明没有干活，但……我觉得她应该是思念成疾，毕竟老二……真的没出现过，就像死了一样……”
“可是我们……基本上没有钱了，葬礼结束，小村剩余里的人都来往自己的家里跑，娘亲也是善良，将剩余的钱，都给了那些村民……”
“我以为善良这种东西，只要一个人愿意主动分享，其余所有人都会因你的善良变得真诚，传递到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我忘了，善良，也可以是人的自私的另一种伪装……”
……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一回到家，空就看到娘亲倒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于是他连忙将肩上剩余的木柴放到地上，去娘亲那边查看。
“好烫……”
空摸着娘亲的额头，即便额头上布满细汗，但已经阻碍不了发烧时的滚烫。
空四处打量着房间，想去找一些药品为娘亲治病。
但是没有，房间里空荡荡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布满灰尘。
空连忙奔去之前来到他们家的那些“亲戚”，此时他们已经又原来的小木屋变成了又水泥沏成的房子，反倒是自己家在这片水泥房，显得格外突兀。
“四叔，四叔……求求你救救我娘吧，你来看看……”
“李婶，我娘亲她……”
“大爷，你快来帮帮我……”
“……”
空挨个挨个的敲响了这个村子里曾受过他们帮助的每一扇门，有些人露出脑袋，跟他客气几句，但当发现他哭丧着脸，想寻求帮助的时候，这些人要么立刻关上门，唯恐灾祸传到自己身上，要么眼神飘忽不定，最后长叹一声：
“你看……我现在也不行……”
甚至，当有些人猜到他的目的后，原本打开的大门立刻关上了。
这一刻，空有一种错觉。
这里不是他的村子，他和他的娘亲……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他脑海里全都是那些人来自己家里和娘亲的客客气气的画面，那么和蔼，那么温和……
哦对，自己怎么能忘了呢……
也许那些人客气的，和蔼的，从来都不是和娘亲。
而是和她旁边那沉甸甸的袋子罢了。
……
“我离开这里，去青原镇寻医求情的时候，你知道吗源初，那些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大爷大娘，他们一个个听到我有困难时，纷纷把自己能拿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没钱的给了我生活用品，有钱的将我的兜子装的鼓鼓囊囊，我站在大街上，手里的东西基本上我都快拿不过来了，而那些人，就在我面前对我加油鼓气。”
“干活的时候我没哭过，弟弟走的时候我也没哭过，可是这个时候，眼泪却不争气的唰唰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空讲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经历都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而过，他从来就没忘过这些人，也许当时的泪水模糊的他的视线，可是那些人，一直活在他的记忆里。
源初张了张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安慰他的话，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无声的劝导着。
“最后，当我拿了能治风寒的药又一次连滚带爬从山上下来时，娘亲她……”
“身体已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