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学问还不浅,咱们临仙镇,怕是没一个夫子能比得过他老人家肚子里的墨水。”
梁青娥感慨一句,叮嘱道:“拜见老人家的时候礼貌些,阿奶幼时得过他家恩惠,若不是他家搭手,就没有现在咱们这一大家子。”
大壮正色应下,立马往书架上去找书。
他一向敬佩学识高的人,且这人不但是他们家的亲戚,还是阿奶的恩人。
就是阿奶不说,他也会尊着敬着。
大壮挑出几本书,刚跨出两步,忽然就想到阿奶说老人家学识渊博……
他心里一动,回身又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夹到书页里,捧着往西厢房而去。
早饭做的丰盛又简单,丰盛是对于冯敬祖孙而言。
陈秋莲依照婆婆的吩咐,给一老一少分别蒸了鸡蛋羹,又煎了香喷喷的鸡蛋饼,另还有一碟水灵灵的炒时蔬,让祖孙俩在屋里自在用饭。
简单也是相对而言,一大家子吃的是二合面的馒头配小咸菜,几个小的各有一个煮鸡蛋,另一人一碗面稀饭。
秦兰花啃着馒头,就把眼睛瞟向陈秋莲,问道:“大嫂,那只老母鸡那么大,老爷子一顿也吃不完,你咋不盛出来一碗,也让孩子们解解馋。”
陈秋莲看一眼婆婆,如实答道:“那只老母鸡养了三年,至少得炖个把时辰,才能炖烂,且那鸡杀来是给老爷子补身子的,他老人家都还没尝咸淡,怎好先给孩子们解馋。”
听到这么冠冕堂皇一番话,秦兰花暗暗翻了个白眼。
公中的东西,把这么严,又不是割你的肉炖的汤,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切。
梁青娥扫她一眼,冷声道:“吃完饭,你去后山上捡柴去,趁着如今燥热,多晒些柴禾留着冬日烧炕。”
原她想把这婆娘打发到老宅帮忙做酒曲,后面一想她这张破嘴,就作罢了。
做酒曲已经很累人了,再听这婆娘叭叭叭说些七三八四的话,只怕还不够郁闷的。
老宅众人罪不至此。
吃完饭,大家各自忙活,梁青娥喊林老虎把大米搬出来一麻袋,又让他把两桶辣蓼草一起放在板车上,最后又运上大石臼,叫上孩子们,一同去往老宅。
乐宝走时还不忘去西厢房喊冯舒,她扒着西厢房门,笑的甜软:“阿舒,你在家也无聊,和咱们一起去老宅吧,我太爷太奶可好了,你要一起去玩吗。”
听到小女娃娃的声音,冯敬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粉蕊蕊的小姑娘,甜笑着冲重孙儿招手。
他摸摸冯舒的头发,见重孙儿面上并无排斥,笑着道:“去吧,和他们玩儿去,太爷好多了,不用担心。”
“那等我回来,扶着太爷到处走走。”
“好,去吧。”
听着一群人热热闹闹推车出门,冯敬笑着,复又拿起手里的书,略翻几页,就见几张纸,掉了出来。
大壮一共送来三本书,一本论语,一本诗经,还有一本尚书。
他手中的这本,正是诗经,他现在一介白身,比起论语、尚书这些君臣纲常的书,还是诗经读起来,更让人愉悦一些。
他把掉落膝头的纸捡起来,一张张看过来,竟是数首五言六韵的试帖诗。
纸上字迹秀挺如修竹,平仄对仗工稳,起承转合已见章法。
待察觉诗作的主人是谁后,他又将诗稿重新铺展在膝上,逐字逐句反复推敲。
等全部诗作认真看一遍,冯敬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这几首诗作虽严守格律,但遣词用句却透着几分刻意雕琢的意味,一些典故的化用也稍显生硬。
若单单只为过童生试,问题不大。
若想更进一步,则欠缺火候。
诗作,格律为筋骨,遣词造句为血肉,古往今来那些脱颖而出的佳作,无不是以灵光塑造筋骨,以神来之笔充盈血肉。
冯敬轻叹一声,将诗稿重新夹在书页里,慢慢起身,坐在炕沿上略活动活动腿脚,循着读书声,缓缓出了门。
梁青娥带着一众人前往老宅,把东西卸下后,她推车前往村里借竹匾。
临走时把乐宝几个孩子留了下来,只说做酒曲的所有步骤乐宝尽知,有不懂的,问乐宝就是。
乐宝立马拍着小胸口,大包大揽:“对,简单的很,家里的酒曲酒糟咋样做,我全知道。”
老杨氏立马截住话头,哎吆一声道:“这是你们家挣钱的营生,可不能学你三婶大嘴巴,出门同旁人瞎叭叭,不然大家都会做酒曲,做酒糟,人家抢你们生意怎么办。”
乐宝仍旧笑呵呵:“太奶,我知道,我不会同旁人说的,因为太奶和大阿奶,还有伯娘们,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才说的。”
“好好好,咱乐宝真聪明,知道谁是家里人,谁是外人。”
老杨氏乐呵呵夸一回乐宝,扭头看着面前一众儿孙,正色道:“这是二房吃饭的营生,管好你们的嘴,莫要回娘家瞎泄密。”
大陈氏和俩儿媳十分无奈,但见老太太眼睛盯着她们不放,只得发誓不会告诉娘家人知道。
乐宝见气氛有些僵滞,忙把安静站着的冯舒拉过来,笑着同老杨氏显摆:“太奶,这是阿舒,你成日家说我五哥生的俊,你再看看阿舒,比不比得过我五哥。”
冯舒刚进院她就注意到了,昨儿老二家的带回来一老一少,说是娘家逃荒出去的远房表叔。
老实说,她心里是不大相信的。
老二家的嫁进来这么些年,她娘家有啥亲戚,老太太心里门清。
所以才遣大儿媳以送鸡蛋的名义,去瞅瞅这一老一少是啥子人的意思。
虽大陈氏回来把孩子夸的天花乱坠,到底眼见为实。
都说相由心生,老杨氏打量冯舒片刻,见小娃儿眼神澄澈,眉目清正,这才放下心来。
这会儿听小重孙女拿眼前孩子和重孙子比,她拍了拍冯舒肩膀,就笑了:“是个俊俏孩子,你五哥男生女相,生的更秀气些,这娃儿眉眼更清俊些,都是好孩子,一样的好。”
两刻钟后,待梁青娥拉着一车竹匾回来,就见林来富甩着膀子,正在捣米。
她又叮嘱大陈氏等人制作酒曲的一些事项,交代乐宝从旁协助后,就走了。
还没回到家,她就被一众村人围住,问啥时候能做酒曲。
梁青娥见草棚子已经搭出雏形,照这个进度,不到晌午就能全部搭建完毕。
她想了想,把林老虎唤到跟前,交代道:“你把牛车套上,去一趟黄川镇,同薛家知会一声,就说家里已经准备差不多了,明儿就可以把大米和装酒糟的器物运来了。”
林老虎应下,赶忙就去套牛车,陈秋莲听到男人要去码头,忙又去菜园摘一篓子菜,让他带与叶银红。
鞭子往空中一甩,牛车便动了起来,林老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往黄川镇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