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俩丫头刚走到主屋门口,屋门吱呀一声就从里打开了。
乐宝和六壮正在炕上比谁翻的跟头多,见姐姐们进来,赶忙道:“大姐二姐快来帮我俩数数,阿奶一直贴着屋门,都不理人的。”
大毛妮二毛妮略一想,就知道阿奶为何站在屋门边。
俩姑娘细细把方才事说一遍,方笑着往炕边走去,几人玩一会儿,俩姑娘捞过俩孩子,开始给他们擦额头上的汗。
二毛妮拿手帕胡乱往乐宝脸上和背心处一抹,一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行了,躺下别动了,赶紧睡觉,这么热的天,出一身汗不难受啊。”
说完强势把乐宝按睡下,拿起扇子,对着乐宝呼呼呼大力扇风。
二日天不亮,林家小院的院门就被敲响。
林飞鹰洗漱好,拿着铁锹正准备上工,抬脚拉开门,就看见圆圆娘端着一大盆辣蓼草汁,站在院门口。
“嫂子,你该不会一宿没睡吧。”
林飞鹰把铁锹一放,赶忙去接陶盆,待瞅见圆圆娘脸上的两个大黑眼圈,惊讶道。
圆圆有些不好意思:“天热,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做点活儿。”
听到动静,梁青娥赶忙穿衣起身,刚拿出秤,就见王立新婆娘,和另一家何姓妇人端着陶盆,结伴走了进来。
陶盆很大,深色的辣蓼草汁足足装了大半盆,瞧见三个妇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梁青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飞鹰还得去服徭役,时间耽搁不得,梁青娥把人打发走,着手开始称重。
林老虎拿出木桶,先把木桶的重量称出来,再把草汁倒进去,重新再称一遍。
一番加加减减后,圆圆娘带来的草汁一共有十二斤。
依样画葫芦把余下的两份称完,一盆十斤,一盆十一斤。
一斤辣蓼草汁液十二文,梁青娥回屋里拿铜子,一个个结算工钱。
圆圆娘十二斤辣蓼草汁一共一百四十四个铜子,王立新婆娘十斤草汁共得铜子一百二十文,最后何姓妇人带来的草汁共十一斤,结算一百三十二枚铜子。
沉甸甸一串铜子握在手里,几个妇人把零碎铜板收好,笑眯眯就要告辞离开。
哪知还没抬步,梁青娥又叫住三人。
“你们家竹匾空着吗,若空着,老婆子想借来使使。”
三人忙不迭点头:“空着,空着,二婶子要是用,咱们回去就让孩子们送过来,不知要几张。”
“有多少要多少。”
这回要做的酒曲多,便是加上这三家的竹匾,都不一定够用,待会儿吃完饭,还得往村里再借些回来。
不过老借竹匾也不是个事,要是薛家的订单能稳定下来,还是自家多备些,用起来才更方便。
妇人们乐呵呵走了,临走时还同梁青娥说好,让家里的男人待会儿就过来搭草棚,省得耽搁酿造酒糟。
梁婆子接下五千斤酒糟订单的消息,借着昨日林老虎三人在村里吆喝人搭草棚,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之间就传遍了全村。
日头还没出来,林家院门前的场地上,便聚满了拉着木头、木板和茅草来搭草棚的劳力们。
梁青娥仔细规划好搭建区域,特意叮嘱众人往靠近水源的地方施工。
这时,她瞧见大陈氏挎着篮子走来,便把监工的活计交给了林老虎。
林老虎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会儿担心埋木桩的地基打得不够深,怕草棚倒塌伤了人。
一会儿又忧虑支撑棚顶的木头长度不足,担心火星溅起引燃茅草。
他来来回回穿梭在施工现场,几十个草棚地基同时开挖,他挨着个儿查看,仔细检查木料茅草,忙得脚不沾地。
大陈氏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眼神里满是羡慕。
她这个妯娌是真的要发了,发了好,发了好啊。
妯娌吃肉,她这个大嫂,也能跟在后面捡口汤喝。
一跨进院门,大陈氏就把小竹篮往梁青娥手里一塞,爽朗笑道:“老头子老太太听说你早年逃荒的表叔回来了,非要我带些鸡蛋来瞧瞧老人家。”
这时,阿舒睡眼惺忪从西厢房走了出来,昨儿得太爷叮嘱,他记着太爷如今对外的身份是恩人的表叔。
听见眼前这位老阿奶特意带了鸡蛋看望自家太爷,他赶忙快走两步,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向大陈氏道谢。
大陈氏膝下一大堆孙子,个个小时候都是调皮鬼,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没一刻安生。
直到孩子们渐渐长大,才总算不再成天灰头土脸。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见过自家哪个孙辈,能像眼前这孩子般知书达理。
更别说这孩子还生得十分好,大眼睛圆溜溜的,睫毛又长又密,眉毛黑鸦鸦的,简直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招人稀罕。
她忍不住拉着冯舒问长问短:“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家里还有几口人,这次是回来探亲,还是安家不走了。”
起初冯舒还能平静应答,可当听到后面的一个个问题,他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
大陈氏懊悔不迭,暗怪自个多嘴,急忙拉着冯舒安慰:“好孩子别哭,等你长大了,娶房媳妇,到时候家里又热热闹闹的了。”
冯舒更难过了,他不想长大。
太爷今年已经七十五了,在崖州,极少人能活到七十五,等他长大,至少还得十年,太爷还能再活十年吗。
十年可太长太长了,他生下来这么久,都还只有七岁。
梁青娥暗叹口气,用衣袖替冯舒拭去眼泪,正巧瞧见乐宝和六壮从屋里出来,赶忙吩咐:“你俩带阿舒去放鹅,再去橘林捡橘叶,捉鸟雀玩去。”
孩子嘛,忘性大,只要撒开欢儿跑上几圈,天大的愁绪也能抛到脑后。
听到捉鸟雀,乐宝和六壮顾不得放鹅,回房拿了弹弓,拉上冯舒就跑出了门。
晨起收的辣蓼草汁在屋檐下放着,这会儿林老虎在院外张罗草棚事宜,大儿媳在灶房忙着早食,俩丫头出门洗衣裳,三儿媳在后院骂骂咧咧不知道在干啥……
这次做的酒曲数量大,家里又忙碌不堪,梁青娥便盘算着,把做酒曲的活计分一半给老宅做。
她拉着大陈氏,正打算去堂屋说工钱工序呢,突然就听见夹道里传来咯咯咯的惊叫声。
她扭头看去,就见秦兰花头发半散,拎着不停扑腾的母鸡,从夹道走了出来。
这娘们看见她,把母鸡一举,笑的十分灿烂:“娘,把这鸡杀了,炖汤给表姥爷补补身子吧。”
看着不停蹬腿扑棱的母鸡,梁青娥都惊呆了。
这娘们昨晚上确实把俩丫头的话听了进去,只是,她要杀这只母鸡,是俩丫头春上养的那批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