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电梯时路过休息区,却发现医生一个人坐在里面,不过与其说那是个休息厅,不如说是个精心设计的玻璃温室,穹顶与四壁皆由透明玻璃构筑,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
医生坐在被蕨类植物丛环顾的中心,捣鼓着手中的液体,见到有人来打了招呼。
“嘿,女士,要坐下聊会天么?这里有很多您之前喝过的那种饮品,请放心,纯粹的口感享受,没有任何附加效果。”
艾薇走过去,目光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玻璃器皿,拿起上次喝的那个可以助眠的类似饮料看了看瓶身,“不了,谢谢。您在调香么?”
医生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是的。您之前喝过类似有功效的饮品么?”
艾薇察看着他的动作,细致又专业,“是,之前母亲调试过很多调理身体的药饮。”
医生擦拭着面前的小秤,“这样,难怪您醒的比旁人快很多,这款香好了,要试试嘛?女士。”
他将水晶瓶推了过来,液体在瓶中流转出森林般的墨绿色,“雪松,能带来山雾般的宁静,特别适合您这样...需要依赖镇定剂的人。少校用的就是这款,如果可以的话,能减少吃药还是减少吃药。”
艾薇看着他的动作,“兰达也吃过镇定剂吗?”
医生没回答,反而自说自问,“我建议您还是可以试一下这款香品,您吃药吃的,吃的脑袋都开始糊里糊涂的了。”
“真是讽刺。”医生的声音陡然转冷,“天呢,我可能要失礼了,真是太可笑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和您来争辩一次。”
“也许我们的确有过错,但是对您已经仁至义尽。您和朋友检查的医院是谁在维持的,不止你们,其他人也是,现在凭什么可以以那么低的价格去做完一个检查?您朋友的身份又是谁帮忙隐瞒的,您凭什么厌恶他?”
艾薇与他对视着,抓住了他最后两句话,如此看来,朱莉身份可能的确是被知晓了。而且上一次与朱莉,教授所检查的医院是兰达在维持的么?
医生将双手抱胸,这是明显一个防御的姿势,似真的如他所说,已经做好准备,想彻彻底底的来一次吵架。可是她好像不太擅长。
但是曾经听过很多人有争执,有年少被皮厄打伤住院时,亚伯等人后面来看望,并闲暇时提及,容答和温里在走廊起了争执。
她当时还记得,亚伯说过,其实完全没必要争吵,因为最终结果,是想让我的观点被你认可。可任何观点不同人看本来就存在片面的。
尤其那两个人都是属天之骄子,让他们认可?他们就不认可你,更何况你的观点。
当时的另一同学,亚蒂安,捧着看望的花,若有所思,“我也不想和他们辩论,之前每次和他们有不同观点时,总感觉我像个傻子一样,听的一愣一愣的。”
亚伯笑了起来,“坦白讲,我也不太想和你争论。有人说过,千万不要和白痴争论,因为他们总能在吵架时把你智商拉低到相同水平,并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击败你。”
亚蒂安立刻跳了起来,“你是在说我是白痴?”
“哦,天呐,哈哈,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你干嘛非要将自己对坐进去。”
回忆起往事,她垂下双眸,站起身,手指朝医生的头发触碰过去。
医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带着防备,声音冷凝,“您在做什么呢?小姐。”
“您躲的速度很快,不是因为厌恶,神经反射还没传到大脑皮层,就躲开了。”她的声音像在讨论天气,“就像膝跳反应,无关喜恶。”
“你刚刚问我有什么资格厌恶他,那么我现在我也想问您是怎么看出来我厌恶他的,就因为我像您现在这样躲过去了吗?”
医生要甩开她手的动作顿住,“女士,我承认我们的确不做人,也承认我们完全泯灭人性,所以任何人的辱骂都无可厚非。但人是复杂的,永远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位之前嬉皮打闹的医生,严肃地坐在面前,“在我们十几岁时,什么恶事都没有做过,但恶意的评价从来都没有少过。”
“因为有一个人开始向外传,其他人都如此相信,然后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理所当然的去处置恶人。你们还在他补贴钱而换回生命的医院里捡了一条命,转头就在侮辱他。”
“那些人知道什么呢?”医生闭上了眼睛,嘴唇仍在开开合合,说了许许多多,最后仿佛一具坏掉的木偶,凝固在那个姿势,缓缓垂下了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很久。
良久他又继续,“我并不是要将我们描述成是一个善人,但问题是我们也的确不是那种纯粹的恶人。偶尔也是做过几件善事的,可好像恶事太多,显得善事太微不足道……天呢,我到底在说什么?”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始烦躁起来,“您应该和我争论的,让我有一个思路可以分析您,而不是自己在这里说一大堆。”
“打扰了,是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么?”带着笑意的男声突然切开凝滞的空气。
他们同时望过去,兰达斜倚在不远处雕花廊柱上,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钻石怀表,表链垂落,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折射的光斑却精准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医生像被烫到般松开手,故作镇定地拂过头发,白大褂在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在捉虫子,先生。这些小家伙总爱往人眼睛里撞,真是让人烦躁。”
他揉了揉眼睛,像是真的被什么刺痛了一样,“我该去配点药水……让它们安分些。”
说完,他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匆匆离开了原地。
“再见,两位,我去配药水了,再见再见。”
兰达静立廊下,目送那个白色身影快速离去,眼睫低垂,走至她旁边,衣袖下手指缓缓收拢,将怀表拢入掌心,最后一缕跳动的光斑也被囚禁其中,“休息的怎么样?要来参加宴会么?”
“宴会?”
“是,维希那边也会来人。”他低下头,有些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表盖的繁复的鸢尾花纹,以及钻石冰冷的棱角。
“如果不想和人交谈,二楼露台是个好地方。可以看着那些戴着孔雀面具的人...旋转,跳跃,他们一群人跳的舞还挺不错的,比为人优雅得多。”